第二百零八章 笛音


    重新迴到景王府,寧雨宣乍然由一股久別重逢的悵然,但隨後仔細算了算,發現自離開這裏也已經有了小半年的時間了,她看著院子裏的楓樹,陽光自縫隙間在石階上灑下一片明亮,閣樓上紅漆朱欄,除了楓葉已然換了新葉,其他的,好似都沒什麽變化。


    雖然王府中也是半年都沒人住,但是屋子裏麵還是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秦風就守在院子的外麵,而楚楚隻是進來,將行李歸放在裏屋中,到底是臨都的王府,比他們之前住過的院子都闊氣很多。


    福伯派了人送來熱水和一些飯菜,等寧雨宣吃過了飯,洗了個澡,便去床上躺著睡下了,到底是因為之前在幽城的時候,因為頻繁地寒症發作,身子虛了很多。


    等寧雨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外麵天光乍亮,明晃晃的日光從窗子間傾瀉進來,有些刺眼,身邊沒有人睡過的痕跡,想來昨晚景玨是沒有迴來嗎?她起了身,準備換上衣服。


    楚楚聽著裏麵有了響動,便端著銅盆熱水進來,“小姐,您今日起得可真晚,外麵天都有大亮了,我還在想要不要進來將你叫醒。”


    大概是之前的夜裏睡的不安穩,心中藏著事情,而現在迴了臨都之後,事情都已塵埃落定,又加上做馬車疲乏,所以一覺睡到了現在。她拿著棉毛巾擦著臉,熱氣騰騰之間,寧雨宣還是問道:“昨天晚上王爺沒有迴來嗎?”


    楚楚搖了搖頭,她昨天自景玨離開之後,便也沒有見過他,還特意去問了一下秦風,秦風倒是知道,“我聽秦風說了,這幾日宮中事情多,不僅要忙著皇上登基的事情,還有慶元帝入葬皇陵的事情,大概是沒空迴來,所以就歇在了宮裏。”


    “慶元帝?”寧雨宣一怔,差點沒反應過來,隨後才意識到,慶元帝應該就是景鴻的諡號了,沒有再說什麽,景鴻正好死在前天晚上,就在景玨攻進臨都城後,想來是因為他的身子,也隻能撐到現在了。


    她洗漱完了之後,楚楚又去在衣櫃中翻了見月白色湘裙出來,“小姐,今天外麵天氣又熱了很多,你換上這件湘裙吧,不然就帶著一柄紈扇,否則出去,我怕你熱暈了不可。”


    寧雨宣見楚楚說的誇張,她伸手將湘裙接了過來,是之前留在王府中的衣裳,“哪有你說的那樣誇張,我怎麽就覺得沒這麽熱,早膳準備好了嗎?待會吃過飯後,你陪我去竹隱軒看看吧。”


    那場大火之後,記得那天晚上看的熊熊大火直衝天際,怕是連後麵的那片竹林也都毀了,楚楚對著外麵的婢女喚了一聲,讓把準備好的早膳端進來。


    隨後才接著寧雨宣剛才說的話,“我看小姐你就別去了,我早上才從那邊過來,現在福伯正帶著人在修葺呢,到處都市泥土,後麵原本的竹林也都被翻了地,不知道福伯打算種些什麽上去,我看倒有可能又種上石榴,小姐你到時候就偷著樂吧。”


    寧雨宣趁著楚楚嘚瑟的勁兒時,一個伸手,又賞給了她一個栗子,“你又在胡說什麽呢,種什麽石榴,我就很喜歡那原來的竹林,你去告訴福伯,讓他還種竹子。”


    楚楚揉著自己的額頭, 被彈得通紅一片,如今小姐的手勁怎麽愈發的大了,她撇著嘴道:“還種竹子,要是福伯知道,肯定不答應,要是再被你一把火燒了,福伯得有多難受。”


    現在楚楚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膽子,寧雨宣倒覺得是被秦風慣的,她也不理會她的抱怨,早膳被下人端到了外間的桌子上,她坐了下來準備用膳,對楚楚道:“我是說真的,你現在去跟福伯說一下,萬一種了別的,又得換了,隻會耽誤工夫。”


    楚楚也不再說什麽了,應了一聲是,便轉身出了屋子。


    迴到王府的日子實在是悠閑得很,沒有了馮紫玉時不時上門的挑釁,王府裏的下人也對她是畢恭畢敬,隻是一直見不到景玨的人影。


    寧雨宣吃完早膳之後,便去了長玉閣的閣樓上,居高望遠,將臨都的一切盡收眼底,最遠處比閣樓稍高一些的便是皇城中的天閣,那裏舉行登基大典的地方,高高矗立在皇城之中,自是威嚴聳立著再向別的地方看過去,市井坊間,青色的瓦片連綿不絕,喧鬧聲從外麵傳過來,仿佛與她隔著一個世界。


    忽然後麵傳來一個飄忽的聲音,“你已經選擇了走這條路嗎?”


    寧雨宣一驚,轉頭一看,果然是孟千機,她笑著又轉頭過來,眼神中不再有迷茫神情,看著遠處的如黛青山,“我早就已經選擇了不是嗎?況且已經到了這一步,我也沒有辦法離開臨都。”


    孟千機摘下了兜帽,露出蒼白可怖的臉,他走了幾步站到了寧雨宣的身邊,身前是朱紅色欄杆,他隨著寧雨宣的目光朝遠處看去,聲音依舊飄忽不定,如鬼魅一般,“但事實證明,你隻會後悔。”


    他的聲音篤定,倒讓寧雨宣不安起來,千機閣的大部分的情報現在都是先經過孟千機的手中,如果有什麽消息的話,那孟千機才是第一個知道的,她轉頭看向他,疑惑問道:“孟千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孟千機沒有搖頭,有些事情她總是需要知道的,景玨將很多事情瞞著她,如果所有的真相都暴露在寧雨宣的麵前的話,景玨都會知道,寧雨宣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他沉默了許久,最終開口道:“你還記得聞人秋嗎?”


    聞人秋自去年在青石鎮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她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也不知道聞人秋與這些有什麽聯係,寧雨宣眉頭微皺,“你的話是什麽意思,聞人秋?”她實在是想不出,這其中有什麽聯係。


    有微風吹過她鬢角的碎發,孟千機抑製住自己想伸手為她別過頭發的衝動,垂下眸子,說道:“他現在就在臨城中,去年十一月的時候,我有私事來臨都,也是因為他的事情,你如果想要見他的話,我可以幫你避過景玨的人。”


    心底裏的那股不安又強烈了起來,寧雨宣眼眸微閃,說不出話來,但是她扶著欄杆的白皙的手一直在微顫著,孟千機看得分明,“我覺得這件事情,你總該知道的,如果等景玨登基,將你接進了宮裏,你怕是沒有機會再去見他了。”


    寧雨宣沒有想到,時隔這麽久,若不是之前從王府中逃出來的經曆,她都快要忘了聞人秋長得什麽模樣。但是她的直覺在說,聞人秋定然是與景玨有什麽聯係的,她點頭,“好,我想見他,什麽時候?”


    今天晚上景玨還要在宮中處理景鴻的入葬事宜,想來是不會迴來的,“那就今天晚上,戌時的時候,我來帶你去見他,”不過看寧雨宣的神色,他終是不忍心,“聞人秋的事情跟王爺沒有多大的聯係,但是他不應該一直瞞著你。”


    據他的消息所知,聞人秋的師父晏無蕭,從年初的時候便去了東瀛替聞人秋尋找治腿的傷藥,至今沒有消息,而聞人秋一直住在臨都中,受著莫瀟湘的照顧。


    如果聞人秋不是為了帶著寧雨宣離開王府,他後來也不會被景鴻抓去,斷了腿。景玨很早便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是沒有選擇告訴寧雨宣,無非是清楚聞人秋之於寧雨宣的重要性,他想,現在,也該是到了寧雨宣知道一切的時候了,他會將所有的事情的真相,慢慢展現在她麵前。


    自上午孟千機來找過自己,寧雨宣便一直都是心不在焉,她從自己的東西中,翻出一個小巧精致的香囊,從裏麵拿出來一個玉哨子,那是之前聞人秋送給她的,上麵流淌著如碧波一般的瑩瑩光澤。


    不由自主地,她將哨子放在嘴邊吹了起來,從哨子末端發出一聲響亮的哨聲,她坐在屋子中坐了許久,卻仍不見那個人過來。


    而此刻在桂花巷子中的那處宅子中,聞人秋坐在簷下乘著涼,涼風陣陣吹拂在臉上,他沉浸在夢裏,還是那個夢,寧雨宣就站在隔壁的院子中,他趴在牆頭,喚了她一聲,“小宣兒,”她如水波一樣的眼眸抬起,映著他的臉。


    忽然身子被碰了一下,聞人秋乍然從夢中驚醒,就見莫瀟湘站在他的身側,朝著他腰間掛著的玉笛,怒了努嘴,說道:“我不是有意擾了你的清夢,隻是你那支玉笛好像有些異樣,你瞧瞧看。”


    有著莫瀟湘的提醒,聞人秋才注意到自己腰側一直隨身攜帶的玉笛,在沉寂了很久之後,上麵隱隱發著異樣的光芒,他將玉笛從腰側拿在了手中,放在手中緊握著,琥珀色的眸子裏浮現點點落寞,久久不語。


    盡管是雙腿無法行走,但是聞人秋從來沒有在莫瀟湘的麵前流露出這樣的情緒,莫瀟湘也不知道這支玉笛中究竟藏著什麽樣的秘密,他也說不出什麽來,隻得安撫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有什麽事情要去的話,我可以幫你去處理。”


    聞人秋收起了自己臉上的落寞情緒,轉而笑得爽朗,對莫瀟湘道:“我現在廢人一個,哪裏還有什麽事情要處理的,你隻管去忙自己的事情,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仔細地看了聞人秋臉上的情緒,確定他是真的沒有什麽事情,“那好,我先去街上買些你愛吃的糕點迴來,得將你養得胖些,你師傅迴來才不會怪罪於我。”


    等到莫瀟湘走後,聞人秋的手攥緊了手中的玉笛,玉質通透,上麵流淌著異樣的瑩潤光亮,使得那玉笛更加奪目,鬼使神差地,他抬手將玉笛放在了口邊,手指在玉笛的孔上來迴起伏按動著,笛聲悠揚婉轉,帶著南疆的清麗聲音從玉笛中傳出。


    而莫瀟湘才走到院子外麵,聽到那笛音,頓了頓腳步,裏麵情絲萬千,想來那支玉笛,是跟當初從景王府中帶出的景王妃有些關聯吧。他無奈搖頭,聞人秋一直在院子中,不知外麵世事,他卻知道的一清二楚,景玨即將登基,那個女人也會進宮,終是與他再無關聯。


    但縱使豪情男兒郎,終難過情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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