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入中宮而大亮,看來那位似是明君?”


    欽天監,七星樓樓頂,一老一少正矗立在寒風中,眺望著深邃的星空。


    自二百年前,武帝崩殂,慧帝登基開始,星象便愈發的混沌難明。


    倘若僅是如此,倒也還罷了。


    關鍵在於,自那時候起,每代欽天監的監正,其在位時間都不超過七年。


    非是帝王問責,實乃是星空也受邪魔之氣侵擾,每次夜觀天象,都不亞於是一場賭上性命的交易。


    十次觀星之中,能有七次看到些不該看的玩意兒。


    小則雙目失明月餘,大則氣血虧虛壽命折損,更甚者當場化作妖魔的也不在少數。


    兩百年間,共計五十代監正,其中便有二十三位變作食人妖魔,被樓下聞訊而來的除魔衛斬殺當場,而剩下的大多都不得善終。


    聽著身旁老人的呢喃,旁邊的青年愣了愣,也抬起頭眺望了一眼。


    但也僅僅隻是一眼,隨後便像做賊一般收迴了目光:“可老師,弟子看這帝星怎麽呈現赤紅之色?”


    “赤,兵也,弟子擔心”


    “哎,重光不主儀軌,不淨身沐浴,怎能倉促觀星,你恐是邪氣入眼,迴去以清神丹入浴,浸泡三日,洗清心神!”


    年老的監正從儀軌中迴神,神色不悅的嗬斥了自家得意弟子一聲,隨後伸手將門外等待的除魔衛跟內侍召來,將自己所看到的星象潤色了一番,心滿意得的將其轉交給兩人。


    等外人離去,身邊儀軌那勾連星空的威能逐漸散盡,走到門外小心翼翼的左右觀察了一番,見周遭無人,緊閉大門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長舒了一口氣。


    而後迴頭看向原地的青年,無奈的搖了搖頭。


    青年名重光,是監正自家三房的親侄,也是凝聚了他一生心血的產物,關門弟子,同樣是下代監正的備選人。


    欽天監跟史官一樣,因其職能跟特殊的地位,注定了這兩係官職無法像其他的官職一樣,經推薦,科舉進行擔任,隻能通血脈流傳。


    哪怕是在時局已經崩壞,欽天監跟消耗品一樣,隔幾年便換一批的大乾,也不改舊俗。


    畢竟,俗語有言:風浪越大,魚越貴!


    星空雖被妖魔所侵,但同時也因外力的幹擾,以至群星反抗,往年六十年才能一見的帝流漿,如今五年便有一次,其他星辰的賜福更是密密麻麻。


    每逢亂世,有妖孽禍國殃民,便必有英雄崛於草莽。


    監正不貪心自家能出個帝王諸侯,但在天地頻頻賜福那些驕子人傑的時候,從指縫中扒拉點殘渣,便也夠他們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了。


    曆代監正雖然短壽,但卻也是整個大乾,一掌可數的強者。


    除此之外,借星辰洗練自家血脈,提高後輩資質,子孫繁育,等等等等


    而重光,便是這一代子弟之中,天賦異稟之輩。


    自出生起,便靈台清明,三歲便能自發於星空交感,家中傾力培養,七歲得一雙星眸,可不借儀軌觀群星之變,可汲月之精華滋補神魂,抵禦邪氣入腦。


    在他大兄尚未過世之前,便已內定監正之位。


    如今,監正上位,其目的也不過是給自家弟子謀取一段時間。


    以自家弟子的才能,再成長個三五年,隻要不在大兇大惡的日子觀星,便能自保無憂,而至於最終能成長成什麽樣子,他反正是看不到了。


    “重光,需知,自古以來,帝王之事,向來都是報喜不報憂,除非實在是惡象難擋,才無奈告知,即便如此也得有選擇的去說!”


    “王侯終有時,而家族無盡頭,便是朝代變換,有新皇登基,在天象之事上,也得請來我等。”


    “萬不可因一時之忠義,而壞了家族的血脈傳承。”


    “畢竟,凡是帝王之屬,皆是無情之輩。”


    監正好言細語的叮囑了一番,而後才道:“況且,我之言又不假,帝星大亮,就是明君之兆,隻不過伴著一點點兵災罷了,這又算得了什麽?


    有小危,而無大險,於皇命無損,便無需多言。”


    看著沉默下來,自己思考的弟子,監正輕歎了一口氣,心道:


    更何況,這所謂的兵災,映照的是那位即將登位的少帝,還是這滿朝朱紫還不一定呢


    夜空晦暗,層層雲瘴漂泊在天穹之上,上遮星辰,下蓋四野;此情此景,讓張珂有些想到了後世的天穹,若非靈氣複蘇,星球膨脹的同時,物質與能源也發生了革新,兩邊的夜空從外表上看也沒太大的差別。


    思慮著,又轉而環顧四方。


    隻見相當原始的地貌上,依稀可見到一些村鎮,但大多都已經廢棄,殘垣斷壁,野草荒蕪,其中不乏暴露在外的累累白骨,那骨骼表麵一道道啃食的痕跡,在這陰氣森森的荒野之中,顯得格外滲人。


    也能理解,本就是王朝末年,風雨飄搖,妖魔齊出的世界背景,連他這有大隊官兵保護的車隊都免不了妖魔覬覦,更何況是隻有青壯的村鎮。


    但即便如此,也足夠駭人了。


    因為此地距離大乾京城已不足七十裏,按理來說應當納入了皇都的區域,而即便是在古典背景下,一朝都城周遭,也應當是最穩定富庶的地方。


    張珂對此有些不解。


    但經曆了如此多的坎坷,他已經不像最初那麽莽撞了。


    蟒龍紋的華服長袖遮掩下,一隻嫩白的小手摩挲著一柄如孩童玩具一般的小斧。a


    雖然心中有感,但恐打草驚蛇。


    還是先抓兩條大魚在手。


    如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人質在手,那時大不了下限再低一點。


    反正,他在外域的名聲也沒什麽起伏的餘地了。


    隨後,張珂也失了觀摩的興致。


    他心念一動,常人無法觀看的視覺下,那老舊的馬車上空三丈之處有絲絲祥瑞之氣憑空而現。


    片刻間,山林之中有玄黃之氣升騰。


    華蓋遮頂,紫氣升騰,鋪天蓋地之勢好似洪流一般席卷而去。


    所過之處,陰煞退避,鬼魅驚叫,不過轉瞬間的功夫,林立在兩側的眾多綠眸便悉數消失。


    而自官道開端,方圓百裏更是寂靜無聲。


    仿佛妖魔鬼怪之流,全都銷聲匿跡了一般。


    而在隊伍的最前端,並馬而行的幾個麵色滄桑的華服老者,看著那些陡然間退散的妖魔麵露不解之色。


    什麽時候,這些妖魔也懂得避諱了?


    少量的鬼魅還會畏懼悍卒蓬勃的氣血,但滿山的妖魔匯聚,卻隻會興奮。


    畏威而不懷德。


    這用來形容蠻夷的,用在妖魔身上也是一樣的。


    之所以不聚眾而襲,不過是因為他們這把老骨頭還有些震懾力,更有一邊關大將被緊急調迴,負責接引皇儲之事,滔天煞氣湧動之下,才使得它們勉強按捺了本能。


    正困惑間,忽有一馬靠近,那全身著甲的將軍拉了拉幾位大人的衣袖,順手指了指身後。


    幾人迴頭,這才驚愕的發現。


    不知何時,他們頭頂的上空竟撐起了一頂碩大的華蓋。


    其上有五彩紛呈,有異獸頓足,更有點點金光墜落,化作金枝玉葉撒入地下。


    片刻的沉默過後,幾人麵麵相覷。


    他們此行究竟請了個什麽玩意兒迴來?


    還沒登基就呈現如此氣象,皇氣濃鬱到化作祥瑞,逼的群魔退散。


    如此天命,朝中的那些閣老當真能拿捏得住?


    雖然他們這些人中,有文臣,有武將,甚至每個人的背後其所代表的人物都有差別,但此刻卻默契的扭迴了頭,選擇忘記了先前所見。


    是忠良發現?


    還是利益算計?


    如此,先前隊伍便安靜的氣氛,如今變得愈發死寂起來。


    兩日後,車馬勞頓的隊伍自午門而入皇都。


    大鄴城內人群湧動,既有黎民士子,也有九流幫派,人群嘈雜而擁擠,言語千奇百怪,但統一的是,他們都保持著基本的克製,不去靠近前往皇宮的隊伍。


    而透過馬車車窗的縫隙,張珂在一雙雙眸子中,看到了一種統一的情緒——迫切!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期盼著他去皇宮裏,坐上那個皇位一樣。


    什麽眾望所歸,千古聖君劇本?


    看著周遭,張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雙眸若有所思。


    登基的流程相當的複雜且繁瑣。


    原想著盡快看看這滿朝朱紫是否仍是人族,再順便借這天子位,名正言順的接管了天地,但結果,張珂被帶入了皇宮之後就被隔離了起來。


    整整七日,都在一群老頭的環繞下,被教著各種規矩,各種流程。


    而據說這還是一切從簡之後,無法省略的基本流程。


    他什麽時候學過這些?


    哪怕是蟠桃會的請柬上,也沒對他有什麽束縛,隻言別在瑤池大鬧,僅此一條。


    見狀,張珂直接捏了具軀殼出來,讓他去代替自己當好學生,而張珂自己則是潛入了皇城本身,借此機會四處觀摩。


    一直到該走的流程全都走完了,連繼位詔書都由一個太監抑揚頓挫的誦讀完畢,穿著袞服頭戴冕旒的孩童踏上那寶座前一瞬,分裂的身軀才得以合攏。


    順滑的袞服在重力的作用下貼在了龍椅之上。


    刹那間,血雲滾滾,鋪天蓋地,其勢兇悍全無半點兒遮掩之意。


    而宮深牆高的皇宮,更是猛的震顫了一下,地底深處隱約間傳來一聲驚恐的龍吟。


    “奉”


    正準備宣讀的禮官猛的卡了殼。


    滿朝朱紫具是麵麵相覷,而更有甚者目光驚疑不定的看著寶座上那小小的身影。


    “嗯?”


    看著那轉瞬間彌散千裏,籠罩四野的血雲,眺望著皇宮上空那一尊尊自虛無中浮現,形狀扭曲,身形明滅不定,卻向他散發著濃烈惡意的存在,張珂略帶困惑的眨眨眼,道:


    “嗯其實我想溫和點來著,但現在看來,似乎有點兒裝不下去了?”


    “大膽妖魔,竟敢竊居皇儲之軀!”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漫天環繞的身影。


    它們一個個的雖然在張珂麵前猙獰而扭曲,但倘若放在凡人的視角卻是寶相森嚴的神佛之流。


    而在“神佛”的注視下,殿中的文武也逐漸迴神。


    隻是相比於那林立在半空中,一個個一正言辭嗬斥的身影,殿中悄悄溜走的不在少數,而剩下來的那些卻也躲藏到角落裏,默默的關注著事情的發展。


    皇儲是妖魔?


    神佛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他們雖然對天地的變化無能為力,但相比於愚昧的百姓,卻也知道這天地異變得真正源頭。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左右先看著便是,等殿上這位跟天上的那些分出了勝負,再談其他。


    是跪下繼續當狗,還是奮起反擊,還天地一片清白,那就要看祂們能撕咬到什麽地步了。


    “妖魔?我可是正兒八經的人族!”


    言語間,張珂那捏造的孩童外表正在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則如火海一般滾動起來的血雲,以及山搖地動間,從漫天塵土間崛起的擎天身影。


    張珂手持幹戚,仿佛上古魔神一般聳立在大地之上。


    赤紅火蛇在他頸間纏繞,暴虐的雙眸十分興奮的打量著麵前那一尊尊顯現的身影.


    與此同時,那高掛在皇宮上方的許多人影的一員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慎重的看著那持斧的身影,慎重的拉了拉左右正欲上前的身影。


    得益於對知識的好奇跟向往,祂雖然跟著同伴們一起來到了這片天地,但對虛空中新奇的信息也同樣沒有忘卻。


    隻是,沒認出來就算了,認出來就多少有些.


    近年,虛空中有一則傳聞。


    九州文明新出了一個兇神,其持刀斧,蠻橫暴虐,所過之處除人族之外,皆死,世界崩滅,無數世界在其手中破滅,衰亡


    眼下的這個雖然多了個腦袋,但關鍵的象征卻是一個不缺。


    也不知走了哪兒的黴運,不過趁著九州繁忙,在邊角處啃上一口,卻招來了這等兇物。


    勸解了幾個蠢蠢欲動的同族,仿佛一座肉山的祂越眾而出,其化形的女神似模似樣的給張珂行了一禮:


    “不知是九州戰神當麵,還請恕罪!”


    “我等非是入侵,乃是受邀而來。


    大乾君王暴虐,而民不聊生,我等來此,普降甘霖,救苦救難,實乃善舉,請勿誤會,不若坐下來聊聊,或”


    “我從不與天魔講道理!”


    話落,大地如海浪般波蕩,那占地數十裏的皇都不過眨眼間便被翻湧的土浪推出了上千裏。


    緊接著,世界仿佛掉幀般停滯了一,隨後便見那血色的戰斧刺破了蒼穹,而後猛然朝著天上那一群肉瘤異類劈殺而下。


    刹那間,天崩地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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