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在視線能眺望到的盡頭,已經隱約能夠看到一座如同巨獸般匍匐在地的巨大城廓。


    馬車上,意氣風發了一整夜的荀良吉,此時看到遠處的城廓,心有餘悸的癱倒在神像腳下。


    這十多天,堪稱是他有生之年最驚悚的經曆了!


    尤其是最後一夜,


    在土地爺出手撕破臉之後,那些邪祟們幹脆都不隱藏了。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下,道路兩側的樹林裏,山壁上影影綽綽的身影隨處可見,一雙雙飽含惡意的眼神盯著他脊背發寒。


    尤其是時不時還有些「人」形突然從樹叢兩側衝出來,攔在馬車前...


    好在土地爺之前的大顯神威讓他們心情沒那麽緊繃,馬車速度又不快。


    不管是碾壓過去還是停車時間都足夠他們反應過來。


    當然停車是不敢的,誰知道這車停下來還能不能再動起來,所以他們一路都是碾過來的,也不知道碾碎了多少孤魂野鬼。


    一路有驚無險的來到了府城城門前——


    等到天色徹底明亮,緊閉的城門才緩緩打開,一早等在這裏的人群才在兵卒的檢查下緩緩前進...直到荀良吉的馬車,被攔了下來。


    「說你呢,你這神像有證明嗎?有公文許可嗎?」


    兵卒將馬車牽引到一旁,等進城的人群秩序恢複之後,這才轉過身來看著荀良吉:「拿不出證明就一縷歸結於邪神*祠,把這東西扣...」


    「爺,您看證明不就在這兒呢麽!」荀良吉訕笑著從懷裏掏出幾兩碎銀拍在了兵卒手中:


    「通融一下,這馬車留在城外,我這就進去找個寺廟掛靠,至於府衙的公文...不知道可否請您從中穿針引線一番,必有厚報!」


    作為曾經穀縣城隍廟的廟祝,對這些流程他再熟悉不過。


    邪神*祠,


    這玩意兒可比邪祟恐怖的多了,邪祟害人大多都在鄉野之間,


    城市中少有,即便偶爾出現也往往是個例,而且還有跡可循,很快就能撲滅。


    但神像這玩意,平時不顯山不漏水,找個屋子藏起來暗中祭拜,沒人能發覺,可一旦出事就是成片死人,再加上最近兩年聽說南邊的白蓮餘孽又有重燃的跡象。


    各個城池對來曆不明的神佛雕塑更是嚴防死守!


    可嚴查歸嚴查,


    真要避免也並非沒有辦法,更何況朝廷本身也不幹淨,宣言的那些保家仙不也是無牌無證?


    所以麽...


    隻要不是太顯眼,一點散碎銀兩糊弄了守城的兵卒就行。


    而像荀良吉這樣,近乎三米高的石頭神像,就得去府衙跟寺廟請公文跟證明了,而且因為他是要在府衙建廟撈錢所以流程要更加複雜一些。


    除了神像的證明,


    他還得找一塊土地。


    當然,重新營造一座廟宇不光耗時甚久,他還得每個月去給寺廟上繳掛靠費,再算算其它的苛捐雜稅...算下來不如直接買一座現成的小廟來的劃算。….


    隻是他能想到的事,別人未必想不到。


    躲過了寺廟的殺豬刀,卻仍被官吏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呐,城南這座大仙廟正好廟祝空缺,就交給你了。


    誠惠,兩千兩銀子!


    哦對了,廟是你的你想做什麽都行,但有一點廟裏原本的那些大仙你可別扔了,不然到時候上麵的旗人老爺查下來,你這錢打水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還愣著幹什麽,事情辦了就趕緊走啊...」


    走出府衙的


    時候荀良吉都是懵的。


    他想不到,前前後後花費了大把錢財,結果還是接了一顆雷來。


    大仙廟那是什麽地方啊!


    那nd就是供奉那些家仙妖怪的地方,除了那些旗人老爺之外,誰會去上香祈福。


    但顯然那些官吏隻想甩麻煩跟掙錢,並不會真的幫他思考。


    初生,


    一群初生啊!


    雖然心理怨念恆生,但荀良吉也沒忘了土地爺還在城門外等著他呢。


    更何況這一番折騰,他這些年積攢的家財三去其二,剩下的除了修繕寺廟之外,還得留一部分,萬一自己沒經營起來日後還得靠著生活呢!


    ......


    一番折騰,


    馬車趕在黃昏之前駛進了城南,停靠在大仙廟外。


    忽略那些破損缺乏修繕的地方去看的話,寺廟本身還挺氣派的,從內部雕刻彩繪的風格來看,這座大仙廟的前身應該是前朝的城隍廟。


    按這個算的話,他那幾千兩銀子並不虧,唯一的問題就是隨著他走進來之後,在各個神殿轉了一圈後發現,很多神殿的牌匾都被改成了xx大仙殿,裏麵原本應該擺放神像的地方也換成了一個個牌位。


    因為長時間沒人祭拜,打掃,殿內落灰情況十分嚴重。


    貢品都風化成幹了,


    香燭更是吸飽了水分爛成一灘。


    其它零七八碎的問題那就更多了,好在來之前荀良吉已經有所準備,打掃廟宇,購買香燭生活物品根本用不著他操心。


    城南麽,生活的都是些窮苦人,吃糠喝稀每天都得計算著來,就算對大仙廟這座供奉妖物的廟宇十分畏懼,在金錢的攻勢下想來廟裏打雜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另外,為了讓這些人更「安心一點」,在事前他還特意讓這些人在土地爺神像前上了柱香,並且勸說道:「我知道大家對這些大仙很抵觸,畢竟都是妖物喜怒無常,所以本廟祝就是府衙派來解決這件事的。


    這本廟祝不辭辛苦從泰山請來的福德正神,保平安,鎮邪祟樣樣都行!


    大家來拜一拜,上柱香,保證這五個銅板你們拿的輕輕鬆鬆!」


    眾人有點狐疑,他們之中可能絕大部分人都不識字,但不代表這些人能被輕易糊弄,隻是不照做吧,擔心荀良吉事後會克扣工錢,而且既然能有官府跟寺廟的證明,總不至於比這些大仙還邪門吧?….


    躊躇了一會兒後,總算有人上前燃香祭拜。


    而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去上了幾炷香,說了幾句保平安的話語。


    原本大家隻是走個形式,結果沒想到燃燒的嫋嫋青煙逐漸纏繞向那有些粗狂的石製神像,緊接著一圈朦朧的土色光芒從神像中釋放出來。


    在周圍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暈。


    沒等眾人驚訝,下一瞬這座死寂的寺廟突然變熱鬧了起來,神殿的各個角落,院落裏外動靜不斷——各種花花綠綠的蛇蟲鼠蟻,像瘋了一般從角落裏鑽出來,向廟外逃竄。


    而隨著蛇蟲鼠蟻們一起想要逃離的還有些比小孩還高的黃鼠狼,大耗子從其他偏殿裏竄了出來,但還沒等它們跑到門外,院子裏的地下突然竄出一條條鎖鏈,套在它們的四肢跟腦袋上。


    強硬的拖著它們消失在眾人眼中...


    荀良吉站在神像下方,看著這群人臉上的色彩來迴變換,他的臉上也帶著無聲的微笑。


    這下都不需要他去拉人頭,去投入金銀請人捧場,這些人迴去之後就會自發的把老爺的名號傳揚出去。


    剛開始肯定賠錢,


    畢竟這城南都是些窮苦人,但一座城裏什麽人最多,


    難道不還是這些窮人?


    有他們口口相傳,荀良吉相信自家老爺靈驗的名聲很快就會在府城傳揚開來,到時候富貴人家的香火錢滾滾而來——香火老爺自取,金銀他暫替保管。


    絕對沒有中飽私囊,頂多有一點點的損耗...


    ......


    ......


    荀良吉很高興,張珂的心情也同樣不錯。


    隨著幾十柱香火的紮堆出現,張珂的意識也第一次走出了太行山脈,來到了人聲鼎沸的府城...


    沒看幾眼張珂就被一個個光潔的大腦門給刺到了眼。


    收迴目光,在廟裏逛了一圈,最後來到了暫時還沒人打掃的後院。


    看到張珂的到來。


    幾個被地氣綁縛成粽子的黃鼠狼不甘的扭動著,尖聲道:「哪兒來的鄉下毛神,現在放開你爺爺我,還能給你個門下走狗的機會,等咱家太爺知道了,非得吃了你!」


    張珂:「所以你太爺現在還不知道咯?」


    黃鼠狼:「......」


    這...確實是一個新奇的角度。


    雖說它們族群一向小心眼,有仇必報。


    可前提是其他族人得知道這邊的情況才行。


    現在對方一沒有殺了它,二自己好像又沒辦法迴去報信...草率了!


    看著叫了一聲就啞巴下來,眼珠子亂轉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黃鼠狼張珂嗤笑一聲,他可沒時間跟這些小嘍囉費勁兒,有的是人手幫他拷打它們。


    而在這之前。


    嘴臭的家夥應該迴家裏好好再教育一下。


    張珂隨手用地氣將這幾隻妖物吊起來,掛在了後院的土廁裏,讓它們接收熏陶。


    而與此同時,兩個頂著牛馬腦袋的魁梧身影出現在大仙廟的大門之外,禮貌的叩門,說明來意邀請張珂附言——想了想,張珂的神念凝實成形,跟著他們一起前往了城隍廟。….


    這邊的錨點還不太穩定,張珂本體想鑽過來還得一段時間,所以拖時間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沒有想象中的刀斧手,


    更加沒有鴻門宴,整個城隍廟裏張珂能見到的冥神除了剛才的牛頭馬麵,就隻有一位判官。


    而且這判官看起來問題也很大。


    挺著個肚子,跟身懷六甲一樣。


    關鍵是張珂觀察了一會兒,發現祂的肚子確實會自己動彈,感覺裏麵真好像有東西一樣。


    而注意到張珂的目光,判官無奈的笑了笑,一邊邀請張珂坐下,一邊給他講解原有由。


    直白來說,


    現在的府城隍廟裏正神也就隻剩下祂們三個了。


    幽冥崩塌,影響最大的還是他們這樣的幽冥神,下麵陰間的眾神早隨著陰間一起消散天地間,維持陰陽平衡的壓力全壓在各府各縣的城隍神身上,沒多長時間城隍就發生了詭譎的變化,祂好像成了一個機器,神體上不斷的孕育出一個個魔胎。


    魔胎會自己汲取天地間的汙穢成長,生出來就是一個個魔物...


    剛開始不管是清廷也好,佛道也罷,甚至祂們城隍廟裏剩下的陰神們都在清繳,雖然損失慘重,但總是有成效的,能看到各地的城隍日益枯瘦...


    可後來也不知道是誰發現了,魔胎能藏到神像中代替裝髒,這樣雖然會讓魔胎寄生在陰神身上,但卻能大幅度的延緩它們的生長時間。


    等到陰神死了破開神像殺死魔胎,再翻翻縣誌拉幾個壯丁上來擔任陰神,即可完成一輪循環!


    然後不出意外的清廷倒戈,緊接著佛道也默不作聲。


    別的地方不知道


    ,但府城這邊記載的人物大多都被獻祭了,而判官跟牛馬三位也是碩果僅存的陰神。


    挺著肚子,判官直勾勾的盯著張珂:「我倒看了你那神像,規格明明是村中土地,但親眼見麵之後你的位格卻不輸於我,而且身上也不光是土地,還有山神的權柄,篡奪權柄?


    膽子很大,但不得不說你挑的機會很好。


    你來這府城是單純的擴張香火,還是看上了別的神位?」


    「都感興趣。」張珂平靜的點點頭。


    這情況也不值得高興,雖然不需要直麵城隍跟他的一堆下屬,但要搶地盤的話張珂得先解決了那個母巢一樣的城隍才行。


    判官適時地補充了一句:「還有那些裝在神像裏的魔物,雖然在陰神被吸幹之前祂們不會蘇醒,但如果你真要跟對付城隍它們,包括我們三個也都有隨時加入的可能。


    如果你想省事些,那等天亮之後,可以刨開神像毀掉魔胎,好處是到時候你隻對付一個城隍,壞處自然是魔胎跟神像破碎後,權柄都會倒流去城隍那邊...」


    判官將選擇的權利交還給了張珂,並且還給他指明了見城隍的方式。


    直接找是找不到的,城隍平時都在地下深處躲著孕育魔胎,想見到祂打碎城隍廟裏的所有神像,沒了那些魔胎祂自己會忍不住鑽出來的。


    「我倒也不問你的來曆了,反正這天地沒一個真有能耐的來糾正遲早要完,現在隻希望你能早些動手,殺了我們跟這些魔胎,也省的死都死了,還要被人拉出來受這種苦痛折磨!」.


    笨蛋兔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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