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三正在低頭悔恨,突然耳朵紮針一般的疼痛起來。


    他大叫著猛抬頭,卻看到那位尖細嗓音的男子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


    “你!你想幹什麽!無禮的下人!來人!”


    尖細嗓音的男子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牌,往李十三的眼前一遞。


    李十三瞅了一眼便嚇得癱倒在地。


    那玉牌不是旁的,正是“內侍監高力士”。


    喚醒過來的李十三急忙跪伏在地上。


    就算把頭深深地貼在地麵上,也止不住內心的恐懼,四肢的顫抖。


    高力士瞥眼看到李十三這狀態,很合乎他的心意,便很是放鬆地坐在了外間的一個圓桌旁。


    有女仆端茶進來,給高力士奉了茶,便退身下去了。


    高力士捏起茶碗,伸出蘭花指,一手捏著茶托,一手揭開蓋子,朝著升騰起來的熱氣吹一口,伸嘴呷一小口,咂摸著茶香的韻味。


    耳朵卻傾斜著注意聽內屋裏的動靜。


    良久,才聽得女子開口說話:“什麽稀罕玩意兒,為何不給我一觀?”


    屋外的高力士笑著冷哼一聲,搖了搖頭,臉上漸漸起了淫邪的模樣。


    倪土這才緩過神兒來,抱著紅木盒子來到貴婦人麵前,畢恭畢敬地微微施禮。


    倪土不能掉以輕心。


    從剛才男子的尖細嗓音裏,倪土讀出了古裝劇電視劇的味道,立馬斷定麵前這位不是皇後便是昭儀。後宮嬪禦,當今陛下的那一口子,自然是差不了了。


    所謂禮多人不怪。


    倪土知道今日能驚動宮裏的人來,必然是來啃肉喝血的,倪土早早地在心裏提高了警惕。


    “仙女,請您一觀。”倪土說著將紅木盒子打開,裏麵是一排排精致卻又另類的把把折扇。


    “仙女?”美麗貴婦從這稀罕玩意身上轉移開目光,陡然問起了倪土對他的這一稱唿,疑惑地問道,“為何這般稱唿我?”


    “小娘有沉魚落雁之色、閉月羞花之容,人間罕有之美色容貌。有詩雲:長安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搔首,一投足,一片倩影似嫦娥,如此美貌的佳人怎不能稱唿為仙女呢。”


    美貌的貴婦一聽這話,頓時眉毛挑動一下,口中念念道:“長安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好一個倪土,你的探花學問怎麽都用在了調戲小女子身上了?這般不務正業,要讓聖上多寒心啊!”


    倪土心裏咯噔一下,“完了,這家夥攤牌了,果然是大來頭。如今情形,對陛下之事心心念念的除了王皇後,還能有誰,不就是這位冰雪聰明,美貌絕倫的武媚兒嗎?”


    不過,倪土還是假裝不認識她,一番鎮定地說到:“仙女為何知道我的名字?仙女又如何知道陛下對我失望了呢?”


    倪土這番質問,弄得這位貴婦人目瞪口呆,不可言說了。


    她覺得她主動承認自己的身份是武媚兒,那簡直是掉價。


    不過,讓武媚兒頗為動怒的是,倪土知道自己的身份,卻沒有露出驚恐之色,也沒有下拜,還是讓她心中不爽。


    屋外,趴在地上的李十三一聽這話,直接全身趴在了地上。


    他的四肢已經無法支撐被嚇癱成爛泥的身子了。


    高力士瞥了一眼李十三的窘態,又傾耳仔細聽屋裏麵兩人的對話,覺得這個倪土甚有意思。


    “你焉何見到本宮不跪?”


    “草民一生隻跪天地君親師,對旁人,我倪土沒這個習慣。再說了,今日你是貴客,我是店家,咱倆別因為身份的差距而導致買賣不公平,倘若陛下知道了你在用他的身份欺壓我等小老百姓,陛下也不會答應的!”


    “好一個鐵齒銅牙。”


    “仙女過獎了!”


    眼看著現場要陷入尷尬了,倪土急忙捧起一把新式折扇遞了過去,並介紹道:“仙女,您看,這是小的新研發的折扇。小扇引微涼,悠悠夏日長。我們寶緣齋研發的折扇有兩種,一種為郎君所用,另一種則為女子所用。郎君所用之物大氣十足,女子所用之物嬌俏嫵媚,將女人的婉約展露無遺。”


    一把小巧的粉色折扇。


    武媚兒伸手接了過去,仔細端詳,這扇子不但體型小巧,還配了綠色的圓球玉珠,下有流蘇扇墜。


    輕輕撚著手指打開來,一股淡雅的香氣撲鼻而來。這香氣裏似乎浸潤了菊花香氣。


    扇子完全打開,武媚兒才發現這扇子並沒有紙張、錦緞什麽的製作扇麵,而是純用竹子製作的扇子。


    扇骨上雕刻著鏤空的圖形,扇骨為波浪形狀,如一灣水蕩漾開來。與先前的一把扇子相比,扇骨細密且輕盈,似春天剛剛發芽的細嫩枝條。


    最為精致的還是扇麵。扇麵繪有淡雅荷塘。荷葉綠瑩瑩似夏雨洗刷一遍,荷花紅豔豔真似眼前綻放。


    翻過扇子,背麵則是一行行用細膩筆觸寫就的一首詩篇:“幾股渭水龍骨瘦,巧樣翻騰,疊作湘波皺。金縷小鈿花草鬥,翠條更結同心扣。金殿珠簾閑永晝,一握清風,暫喜懷中透。忽聽傳宣頒急奏,輕輕褪入香羅袖。”


    武媚兒瞧見了,不覺間淺吟出來,忽然覺得此意境簡直美妙極了。


    武媚兒輕輕說道:“獨取渭水河畔的竹子製作扇子骨架,樣式新巧玲瓏,張開疊攏時有如水波起伏。金縷扇麵上所繡的花草爭妍鬥豔,扇骨聚頭處如同心扣結在一起。坐於金殿珠簾中,把扇清玩,扇子微搖清風入懷,真是喜不自勝。忽然聽到有緊急文書需要批奏,隻得輕輕將小扇收入袖中。”


    武媚兒做了注解後竟然輕聲笑出了聲,她心說:“這簡直是大臣們上朝前得了心愛之物的生動描寫啊。還記得有一次陛下上早朝前一直戀戀不舍地玩味一枚新得的玉扳指,玉板敲響,他還舍不得藏起來,隻得拽在手心裏,偷偷把玩,直到下了早朝,手心裏出了汗水來,他還舍不得將玉扳指放在一旁。那份狀態被這首詩描寫得淋漓盡致,惟妙惟肖啊!”


    武媚兒仍舊端詳著扇麵左右觀瞧,顯然是被這畫作和詩篇給吸引住了。


    “這詩篇是你作的?”武媚兒收了眼神,抬眼瞧向倪土。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倪土不好意思說這是他抄的金朝金章宗所作的一曲蝶戀花,但怎麽解釋呢,隻能微笑著點頭了。


    這種表現卻被武媚兒以為是在假意謙虛,不免更覺得這小子真是孤傲地沒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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