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土將手兒背負起來慢慢吟誦到:“那一年的題目考的是軍事加外交的問題,問:有征無戰,道存製禦之機;惡殺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頃塞垣夕版,戰士晨炊,猶複城邑河源,北門未啟;樵蘇海畔,東郊不開。方議驅長轂而登隴,建高旗而指塞,天聲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陽,寒蓬易卷,今欲先驅誘諭,暫頓兵刑,書箭而下蕃臣,吹笳而還虜騎。眷言籌畫,茲理何從?”


    “哦?”隊副顯然對倪土的這個迴答很是驚訝,忙問到:“你又是如何作答的?”


    倪土真想罵人,但此時不能一吐為快,隻能在心裏告慰一下對方的八代祖宗。這題目怎麽迴答?兩點論與重點論的統一啊,事物是發展的,發展的道路是曲折的,若想規避戰爭就要考慮怎麽停戰止戈,走獨立自主,和平發展道路,而且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記得要宣揚一下。


    倪土自然不敢這麽說,這麽前衛的思想說出來,他們還不得認為自己是個瘋子啊。


    “要作答這道題,可以分三部分。首先得分析一下,我大唐的敵人有哪些,敵我雙方的糧食、兵力、人口、經濟狀況、作戰模式也必須分析,然後再從這些基本條件出發,為我大唐的外交、政治、軍事、經濟定下一些基本的戰略戰術,大體的戰術是砍一刀再給個甜棗。”


    “何為砍一刀給個甜棗?”到底是士子文人,曹隊副一下子變成了不恥下問的好人了。


    倪土見形勢往好處轉變,也就心安理得地再次坐下,捏起竹筒喝一口水,方清了清嗓子說到:“這戰術便是對待不聽勸的狠人拳腳相加,直至把他打怕。對待如綿羊般聽話的要施以外交政策,通婚姻通商路通貨幣,用千指柔之術慢慢將此歸化。”


    “妙!實在是妙!”曹隊副讚歎不已。


    兩人你來我往地交談起了科舉,談得不亦樂乎。王隊正他們幾人卻聽不明白,急得隻摸腦袋。


    王隊正實在不耐煩了,便質問到:“曹隊副,這人到底是不是匪賊細作?”


    曹隊副這才醒悟過來,他正在審問犯人,而不是探求科考技巧,清了清嗓子,轉換迴了身份,繼續問到:“那我問你殿試內容是什麽?”


    倪土反客為主:“你說呢?你不是也參加科舉了嗎?”


    倪土說完,再次舉杯喝了一口水。


    “我若考進殿試,還能問你嗎?”


    倪土一口水噴了出去。


    見到倪土這般奚落自己,曹隊副氣得臉都綠了。


    王隊正冷哼一聲,很是瞧不起曹隊副仍舊在問科舉之事,而不是審問麵前的小子是不是匪賊細作。


    王隊正剛要發怒要質問倪土,卻聽到倪土起身吟誦道:“大漢有二奇:泰山有大石自起立;上林有柳樹,枯僵複起,蟲食葉成文:公孫病已當立。”


    曹隊副聽完,皺起了眉頭:“此題何意?又作何解?”


    倪土哈哈一笑,迴到:“此二言皆敘及漢宣帝劉病已,彼時他還是一介罪民,正是巫蠱之禍災難未盡之時,桑弘羊等保和派累受打壓,便在民間散步此言論。沒想到的是,曆史最終還是給了劉病已一個莫大的翻身機會,成為一代中興帝王。那一年,當今陛下尚為太子,他出此題目還不是在說一個道理:前輩們還是罪民呢,都能做得了皇帝,我一個雖然不是嫡長子,焉何就做不了呢?得正統大義,陛下很是急迫啊!”


    曹隊副恍然大悟,大叫到:“啊!原來如此!”


    之後便是冷著臉,目瞪口呆。不過,很快他便恢複過來:“哎,怪不得老夫名落孫山,這等題目的深奧道理竟然猜不透。賢弟是怎麽做答的?”


    倪土微微一笑,對自己從豎子到小子,再到賢弟,便知道自己早已俘虜了這家夥的心。


    “我答的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能者為王敗者為寇。”


    曹隊副驚訝地差點兒大叫起來,不過還是激動地渾身顫抖:“好大的膽子啊,口出狂言,悖逆道義,你就不怕被砍了頭嗎?”


    倪土哈哈一笑,說到:“正好相反,在下的論述被陛下一眼相中,並欽點我為狀元。後來因遭到大臣們一致反對才勉為其難降級為探花。”


    倪土在歎息,曹隊副也在歎息:“想不到科舉考試也可以這般厚顏無恥地取巧!難怪老夫考取不了功名,原來太過剛正不阿了!”


    倪土差點兒嘔吐,愚蠢就愚蠢唄,非得把智力問題說成道德問題,你還真夠牛的。


    “不敢不敢,兄台抬愛,抬愛了!”


    此時,王隊正終於忍無可忍,便吼到:“他到底是不是匪賊細作?”


    曹隊副沉吟一番,說到:“目前來看,此人是一位讀書人,至於他到底是不是叫倪土,還需要派人去清河縣考證一番。”


    “考證什麽啊,這一來二去得數日,砍樹任務眼看完不成了。算了,別考究了,俺說他是細作就是細作了!拉出去砍了!把他的人頭剁爛了,給校尉送去交差!就算是抵頂了完不成砍樹任務的罪過吧!”王隊正不耐煩地揮手示意。


    倪土騰地一下子從凳子上躥了起來:“你敢!無故砍殺一名探花郎,爾等一隊人拉去砍了頭都不能澆滅陛下心頭的怒火!”


    王隊正剛要發怒,卻被曹隊副拽了一下衣袖。曹隊副貌似有話要說,他便將耳朵湊了上去。


    等曹隊副耳語完一席話,王隊正的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子,臉色也變得鐵青難看。


    他的心氣兒一下子泄得幹幹淨淨,一揮手說到:“先把他關起來,待本官驗證了真偽再說!”


    隨後,他便率人出門繼續去砍樹了。


    在眾人眼皮子低下,將灶房裏的湯湯水水還有一切飯食都嚐了個遍,就差品嚐那桶刷鍋水了,以驗證他並沒有下毒,士兵們這才放過了他,將他押解到一個小屋子裏,從外麵上了鎖。


    這個小屋子其實是關不住倪土的,寬大的窗戶上的窗欞是鬆木棍做的,倪土若是將懷裏揣著的折刀掏出來,隨便拉鋸幾下便能鋸斷它們。但倪土等的卻是時間,等斥候查驗迴來,才能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好不容易混入軍伍,怎能說走就走。


    吃飽了,喝足了,這裏還有一個簡陋的土炕。許久沒有睡過土製床榻了,一躺在上麵便唿唿大睡。


    睡夢中,倪土迴到了前生,跟妻兒痛苦相擁,訴說著再見。一會兒,他又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飽受對方的白眼和打罵。


    混亂的夢境撕裂著倪土的思緒,讓他在夢裏都痛苦萬分。


    正做著夢,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唿喊:“倪土!”


    “鞥?幹嘛?”倪土下意識地迴答到。


    “嗬嗬,果然不假,你真的叫倪土啊!”耳畔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倪土這才想起這聲音分明是曹隊副的,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天色已經昏暗了許多,自己正躺在炕上。


    倪土一瞥眼,看到曹隊副正站在炕前瞧著自己。心裏就想大罵,這人太陰險了,專門在人精神最虛弱的時候試探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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