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穆栩方一露麵,早已等的望穿秋水的趙楷,便快步迎了上去,嘴裏抱怨道,“哎呀,我的好妹夫,你總算是迴來啦!”


    穆栩不慌不忙的抱拳道,“見過鄆王殿下。”


    趙楷一把抓住穆栩手臂,一副責怪的口吻,“妹夫這是做甚,你我之間不用太過客套。”


    “禮多人不怪嘛!”


    “話雖如此,但咱們是自家人,還是莫要這般生分,我叫你妹夫,你稱我內兄便可。”


    穆栩心知趙楷有求於自己,倒也不放在心上,遂順水推舟道,“內兄說的是,那我就卻之不恭矣。”


    趙楷高興道,“這才對嘛,咱們之間就該如此。”


    兩人客氣半晌,趙楷見穆栩始終顧左右而言他,到底還是按耐不住,出言詢問道,“妹夫昔日曾道,要助我奪嫡一事可為戲言?”


    “自然不是戲言。”


    聽到穆栩沒有否認,趙楷就是一喜,哪知隨即便聽穆栩又道,“但此一時,彼一時也。當日官家尚且在位,一切還好說,可現下太子已經登基,定下了正統名份,我等若再行此事,怕是會被定為叛逆,遭到天下群起而攻之啊!”


    趙楷這些日子也未閑著,早將此事裏頭的各種顧慮考量清楚,所以在聽到穆栩這話後,他先把之前忽悠趙福金那一套搬出來,隨後又自信道,


    “妹夫的顧忌我自能理解,但你別忘了一點,父皇他老人家可還在呢,隻要事後父皇願意站出來為我站台,不就有了大義名份在手嗎?”


    穆栩豈能想不到這點?他之所以不說,就是為了不想讓趙楷覺得,他太過熱衷此事,令其事後提防自己。


    眼下既然趙楷主動說起,那他便沒了顧慮,在故作思索後,輕輕點頭道,“若真如內兄所言,倒不是沒有一搏之力。但就怕官家未必願意啊,畢竟這可是事關大宋皇位傳承的大事。”


    趙楷一下有些語塞,其實這同樣是他的擔憂所在,不想卻被穆栩這般直言不諱提了出來,這就讓他坐蠟了。


    就在趙楷苦思冥想,接下來該用何種說詞時,卻見穆栩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好整以暇的品起了茶,他不由心裏一動,試探的請教道,“還望妹夫指點一二!”


    穆栩笑眯眯的將茶杯放下,迴問道,“這個稍後再說不遲,內兄不妨先告訴我,你有何計劃?”


    “這個…”趙楷猶豫了下,才咬牙說道,“我準備暗中說服父皇,然後以皇城司的力量逼趙桓退位。”


    穆栩聽後大搖其頭,他還以為趙楷會有什麽新意呢,不想還是老一套。


    在原本的曆史中,趙楷在得知趙佶有禪位之意後,就曾深夜帶領數十宦官入宮阻止此事,在被拒絕後便惶恐而退。


    從此事就能看出,趙楷這個人或許比趙桓強,但說到底還是宋徽宗第二,壓根沒有做大事的魄力。


    明明生於皇家,卻絲毫不懂政治的殘酷性,若有人是他的謀臣,一心推其上位,還不被這廝給坑慘了?


    趙桓即便再不堪,能夠看在趙佶的麵子上放過趙楷,但旁人可就沒有這般好運氣了,必定會被清算到底。


    說句心裏話,穆栩從沒有像此刻這般鄙視趙家父子,這爺幾個真是讓人無話可說,一個個天真的要死。


    麵對外敵軟弱也就罷了,他娘的竟連爭權奪利都不會,簡直無能至極。


    為了達成心中不可說的目的,穆栩隻好親自上陣,為趙楷謀劃一番了。


    “內兄,別怪我話說的難聽。以我之見,如果使用你這個法子,奪位一事沒有任何希望。”


    趙楷從小到大被捧慣了,何曾被人這般小瞧過?


    因此,聽得此話,他語氣頗為不善道,“妹夫有何高見,不如講來聽聽!”


    “自古但凡爭奪帝位,豈有心慈手軟的道理?再者,太子已然繼位,哪會讓內兄繼續執掌皇城司這等要害衙門?”


    聽到穆栩指出的問題,趙楷麵色發白,總算意識到他的想法太過理想,不禁氣餒道,“我雖身為親王,但不掌兵權,如此豈非沒有了機會?”


    穆栩等的就是他這話,當即就循循善誘道,“不然,此言差矣。內兄你想啊,就算大內兄貴為天子,可他能時刻將兵馬帶在身邊嗎?”


    趙楷眼睛一亮,忍不住追問道,“妹夫的意思是說,效彷唐太宗之事?”


    穆栩終於露出了笑意,答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接下來,穆栩就說起具體操作,“三內兄此番迴京之後,切記要謹言慎行,萬不可引起大內兄注意,最好能讓其覺得,你已心甘情願認命。


    在此期間,內兄可在府上暗藏一支精銳人馬,再時刻留神宮中情況,一旦發現大內兄惹得上皇不滿,那你的機會就來了。”


    趙楷正聽到興奮處,穆栩卻忽然停住,急得他紮耳撓腮的催促道,“然後怎麽辦,妹夫快往下說!”


    “然後還不簡單,瞅準機會直撲宮中,逼迫大內兄退位,再請上皇出來主持大局便是。這對別人來說或許很難,但到了內兄這裏卻易如反掌,畢竟你府上可是有直通大內的飛閣。”


    趙楷患得患失道,“趙…大兄會不會命人拆除飛閣?”


    穆栩沒好氣道,“所以我才讓內兄迴去低調些,莫要惹其不快。退一步講,就算拆了又如何?皇宮有八道門,加上艮嶽那邊的入口,有那麽多守門官,內兄可別告訴我,你連一個都收買不了?”


    “就這麽簡單?”趙楷咽了口唾沫,不敢置信道。


    “就這麽簡單!”


    穆栩翻了個白眼,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在他看來,若論奪嫡的難易程度,靖康年間完全就是新手村,根本就沒有任何難度可言。


    當然,這也是由於對手太菜所致。


    一個在敵軍兵臨城下時,不思鼓舞士氣、整軍備戰,反倒是派人跳大神請天兵下凡助陣的皇帝,能指望他厲害到哪裏去?


    不提穆栩心中怎樣吐槽趙桓,單說趙楷在聽了穆栩的主意後,在偏廳走了好幾圈,終於下定決心道,“好,就這麽幹,我迴京的第一件事,就派府上管家去招攬可靠人手。”


    “且住,我勸內兄最好打消這等想法。”


    “怎麽說?”


    “這種要命的事情,怎可假手他人,如果傳出一點風吹草動,焉有命在?”


    趙楷一想也對,隨即就皺眉道,“妹夫不是讓我韜光養晦嗎,若我不能親自出馬,總不能派王妃去吧?”


    聞言,穆栩真覺得心累無比,心裏不住歎道,“唉,也不知這廝是怎麽考上的狀元,怎麽就是不上道呢!”


    沒奈何,他隻得輕咳一聲,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趙楷愣了下神,好在還沒傻到家,馬上拍著額頭叫道,“瞧我,竟將妹夫給忘了,妹夫手下精兵強將眾多,隻要漏下指頭縫,就可以解決這樁大難題。”


    “好說,正要助內兄一臂之力。”


    穆栩滿口答應下來,隨後便派人傳來石秀,當著趙楷的麵吩咐道,“石秀,你從我親衛中挑五百個好手,帶上家夥分批進京,到了地頭先潛藏起來,等候鄆王召喚。”


    趙楷忙插話道,“不用這麽麻煩,我在京郊就有一座田莊,裏麵能容納千人不止。”


    石秀看向穆栩,待見其點頭後,他方才朝趙楷躬身行禮道,“那就有勞殿下,屬下一定盡心竭力,為殿下分憂解難!”


    “那就拜托將軍!事成之後,本王一定不吝賞賜!”


    說完,他還不忘向穆栩許諾,“當然,我也不敢忘記妹夫的幫助,到時一定加封妹夫為燕王。若有朝一日,妹夫能從金國手裏收複燕地,那整個幽雲便為穆家封地。”


    誰知穆栩卻道,“這怕是不成!”


    趙楷一怔,不解道,“妹夫這是…”


    穆栩笑道,“內兄莫要誤會,我想說的是,恐怕無需等那麽久,我就能將燕地奪迴來。”


    “那就祝妹夫戰無不勝!”


    “我也祝內兄心想事成!”


    說罷,二人同時笑了起來。


    次日,當著一眾雲州文武的麵宣讀過,晉封穆栩為中山郡王的旨意後,趙楷連一刻都不願等,便躊躇滿誌的踏向南下之路。


    ……


    差不多就在穆栩迴到雲州之時,遠在燕京的完顏宗弼也收到了一個禮物,一個由城門官送來,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木匣。


    待將木匣打開,完顏宗弼立時就瞪大了眼睛,狠狠地拍著書桉道,“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


    聽到動靜的完顏宗翰幾人走過來一看,但見木匣之內裝著一顆用石灰醃好的頭顱,不是完顏婁室又能是誰?


    幾人登時臉色大變,完顏宗望一把揪住城門官衣襟喝問道,“是誰送來的東西?”


    城門官戰戰兢兢道,“迴大王的話,來人說是婁室將軍親兵。”


    “命其來見本王!”


    “是、是,小人這就去傳他。”


    待守門官退下,完顏宗翰才歎息道,“婁室自家都被割了腦袋,其手下那兩萬大軍怕已兇多吉少。”


    聽得這話,沒一人出聲迴應,顯然在場之人都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不知過去多久,門外的通報聲驚醒室內眾人,“啟稟王爺,人已帶到。”


    完顏宗弼收起起心情,沙啞著嗓子答道,“放他進來。”


    伴著話音落下,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士卒出現在幾人麵前,但見其神色恐懼,仿佛失了魂一般,進來後便站在那裏,連禮都不知道行。


    說到底完顏婁室的部曲,同樣也是他完顏宗弼得部下。所以看到眼前之人這般表現,完顏宗弼頓覺麵上無光,大聲怒道,“下站何人,報上名來!”


    那士卒一個激靈,好似才迴過魂一般,騰的一下跪倒在地,結結巴巴說道,“小、小人烏、烏達補,是完顏婁、婁室將軍親衛。”


    “把舌頭捋直了說話,否則就割了喂狗!”


    烏達補嚇得差點尿出來,好一會才冷靜下來,“小人知錯,請大王恕罪。”


    “哼!有沒有罪本王自會分辨。你且如實迴來,本王那兩萬大軍哪裏去了?”


    烏達補深吸一口氣,將整個身子趴在地上,小心翼翼迴道,“稟大王,我軍、我軍全軍覆沒了,隻有小人一人迴來。”


    完顏宗弼眼前一黑,強撐著才沒當頭栽倒,一時間他隻覺得心痛的無以複加,要知道他的嫡係人馬總共隻有三萬餘人,一朝去了大半,這讓他日後如何去參與奪嫡?


    可以毫不客氣的說,穆栩這迴把完顏宗弼給害慘了,幾乎是斷送了他的滿腔抱負。


    好一會,完顏宗弼才順過氣來,就聽他咬牙切齒道,“穆栩小兒,我完顏宗弼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與完顏宗弼相比,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就好的多了,甚至兩人未嚐沒有幸災樂禍的心思,畢竟嚴格來講,完顏宗弼可是他們通向至尊之位的攔路虎。


    完顏宗望多少念及兄弟之情不好多言,但完顏宗翰就無所顧忌了,他冷笑一聲,頗有問罪之意的說道,


    “好得很呐,我大金滿共才不到十萬女真大軍,這一次就折進去一萬多人。兀術,你最好想想該如何交代吧!”


    完顏宗弼哪裏會聽不出,完顏宗翰話裏的落井下石之意,有心反駁幾句,終究理虧氣短,隻能選擇沉默以對。


    還是完顏宗望看不下去,替其解圍道,“好啦,與其追究是誰的責任,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經過。”


    說完,他不容完顏宗翰再次開口,便問下首跪著的烏達補道,“你將此戰經過從頭到尾說來,不許有一點遺漏。”


    “是,小人遵命。那日我等在婁室將軍帶領下……”


    片刻之後,聽完此戰過程,幾人麵色各異,完顏宗弼突然開口道,“穆栩可有話,讓你帶給本王?”


    烏達補支吾半天,才道,“小人不敢說。”


    “本王命令你說,如若不然,定斬不赦!”


    “那穆栩讓小的轉告大王,他說、說讓大王洗幹淨脖子等著,總有一天他要親自斬下大王頭顱。”


    完顏宗弼出人意料的沒有生氣,隻擺了擺手道,“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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