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後,馬擴擺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派頭,向耶律迴道,“穆節度此番有此作為,也是情有可原,想是他看到貴方偷襲我白溝大軍後,才起了報複之心。


    至於說貴國丟失西京道一事,也和我朝扯不上關係,畢竟那時穆節度尚未歸順我朝,此乃他私人舉動。”


    聽到這般無恥的話,蕭普賢女都氣笑了,她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宣讚如何說,莫不是那穆栩根本就不聽貴國命令?”


    馬擴心下一驚,嘴裏忙不屑道,“看來貴國消息有些閉塞啊,穆節度早已棄暗投明,更被我家天子看重,要將最疼愛的帝姬許配給他,他豈會有所二心?


    說起來,穆節度出身遼東,卻心係故國,因此不遠萬裏投奔大宋,此等情操,著實讓外臣佩服不已。”


    由於遼國近幾年來,始終在與金人糾纏不休,以至對宋朝的關注度不夠,再加上有穆栩攻打居庸關之事擺在眼前,也由不得他們不信,所以馬擴此話,還真將耶律淳等人給唬住了。


    “那不知貴國需要什麽條件,才願意放過我朝被困人馬?”


    見耶律淳總算說到了正事,馬擴不由眼前一亮,當即從懷中掏出國書,親自遞給殿內侍從,讓其轉交給耶律淳。


    雖已知曉其上內容,耶律淳還是細看了一遍,思量片刻後,臉色難看道,“對貴國的種種要求,朕要與眾臣商議一番。隻是在此之前,希望貴使可以傳信迴去,對我方被困大軍能手下留情。”


    馬擴故作猶豫半晌,才道,“外臣可以嚐試一番,但具體該如何處置四軍大王等人,自有童宣撫使拿主意。不過隻要九大王能早日內附,那想來此事問題不大。”


    命人將馬擴送走之後,耶律淳疲憊的往椅上一靠,輕聲說道,“大家都說說吧,為今之計,如之奈何?”


    殿內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一人願意在這時候發聲,哪怕先前明確表態反對宋遼和議的蕭普賢女等強硬派,此時也有些啞火。


    目前擺在他們麵前的問題,實在太過棘手。


    一方麵宋朝大軍近在肘腋,雖有耶律大石等人連勝兩陣之事在前,可誰料形勢卻徒然反轉,讓人迫不及防。


    另一方麵金國攻勢愈發猛烈,已先後占據遼國三京,在東北方麵張起偌大的天羅地網,就待對燕京做最後一擊,一網打盡遼國君臣。


    此外,又有傳言稱,躲在夾山的天祚帝也將來趕這趟渾水,率兵迴師燕京。所以,燕京當局實際上要麵對和承受三種勢力的壓迫。


    耶律淳等待了一會,見無人應答,不禁大感失望,仰天長歎道,“難道我遼國二百餘年基業,真要斷送在朕得手中不成?”


    “陛下,依照目前的態勢,我等若不想亡於金人之手,便隻有投降南朝一途,別無二路矣!”


    說話之人正是遼國南麵官首相李處溫,此人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曆史上促使宋金之盟的馬植表叔。


    與馬植一樣,李處溫原非忠君報國之君子,馬植尚在遼朝為官時,兩人關係就十分密切。當時天祚帝當政,兩人深知遼朝國祚將危,便一起商議欲歸宋朝,並且因此而成為莫逆之交。


    二人還曾密會於燕京北極廟,撚香瀝酒為誓,相約要一起投宋,將自身和遼朝的江山賣予宋朝,以謀求自家的榮華富貴。


    不成想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馬植準備南下,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宋朝與金國達成盟約,共同夾擊遼國時,意外消息傳來,穆栩悍然出兵,占據了遼國西京道。


    隨後宋朝也跟著舉兵北上,一下就打破了馬植二人的謀劃,這使得兩人隻好靜觀其變,但說來說去,他們投宋之心卻依舊如故。


    在此期間,李處溫借擁立耶律淳登基一事,被提拔為相,成為遼國漢官之首。


    這家夥頗為老奸巨猾,先時看出以蕭普賢女為首的實力派,不願輕易向宋朝稱藩,便對自家心思藏的嚴嚴實實。


    但此一時,彼一時也。眼見時機成熟,他終究是按耐不住,到底還是將內心的想法表露了出來。


    同為強硬派的蕭夔聞言,下意識就反駁道,“宋人既軟弱又無信,與其向彼等稱臣,還不如投降金國!”


    “哈!承旨大人怕是忘了,我遼國落到這般田地的原因,竟生起認賊作父之念?著實令人不恥,本官羞與你同殿為臣。”


    “你!”蕭夔話一出口便知不好,接著果然就被李處溫抓住話柄,好一通羞辱,讓其無從反駁。


    隨後就聽李處溫又道,“若有人抱有同承旨大人一樣的想法,那本官倒要問問,你等是何居心?


    眾所周知,那女真人野蠻成性,殺戮無算,每每攻破我遼國城池,必要行燒殺淫掠之事,要是投降這些生藩,我等會有好下場嗎?


    而宋朝則不然,自來以禮儀之邦著稱,陛下要是率眾歸附,必不失王侯之位。如此,豈不勝過給金人做狗?”


    這話宛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連蕭普賢女也覺得極為中肯,就更不用說本就心力交瘁的耶律淳了。


    他眼光從殿內眾人臉上劃過,最後落在妻子蕭普賢女臉上,見其紅著眼睛輕輕頷首,便起身哽咽道,


    “朕以微末之身承蒙祖宗之靈恩德,繼承皇帝大位,本想與卿等但求保全宗廟。然而女真人馬占據三京,未聞有收兵歸國之跡象。


    而眼下大宋又重兵臨境,與金國成夾攻之勢。朕觀人事天時,實在不敢再居皇帝寶位,欲稱藩南朝,與卿等同保一家親屬,不知卿等意下如何?”


    言畢,他就嗚咽流涕,盡顯亡國之君的麵目。


    一眾契丹貴族見狀,也跟著痛哭起來,一時間殿內氣氛,好似哭喪一般。


    李處溫見耶律淳終於說出了稱藩之語,自是稱心如意,他先假意抹了兩把眼淚,略微盡過人臣之誼後,便直奔主題,提出遣使與宋朝商議稱藩事宜,並自告奮勇的毛遂自薦。


    到了這個時候,耶律淳也懶得再去細究李處溫是否心懷不軌,當即就要點頭同意,不想蕭普賢女卻突然建言,由蕭夔作為副使同去,擺明了是不信任李處溫這個漢官之首。


    李處溫心中暗恨此女多事,又無可奈何,隻得強顏歡笑的應了下來,隨即就與蕭夔一起去見馬擴。


    同一時間的馬擴,自是不知遼國朝堂發生的變故,他一迴到淨漏寺中,便趕忙揮毫寫就一封公函。命人快馬加鞭送去雄州,交給童貫親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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