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棠沒忍住,笑了,“你怎麽就記得六個億呢。”


    林品目不轉睛地看著它,別說唿吸了,心跳都快停了。


    不止是六個億,她麵前的是乾隆唯一……不,是唯二的藍釉描金轉心瓶啊!


    顧西棠見她傻愣愣的,就牽起她的手,摘了手套,讓她的指尖輕輕觸到瓶身。


    冰涼滑膩的觸感讓林品本能的瑟縮了一下手指,但隨即又忍不住再細細撫摸。


    林品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瓷器有生命,真的有生命,她摸著它,能清楚感受到屬於它的尊貴和滄桑。


    幾百年了,持有它的人都消失了,隻有它,還如此美麗,如此端莊地立在這裏,任由世人為它瘋狂。


    “……我真的,真的太敬佩你們了。”林品忽然呢喃開口。


    顧西棠看她,“怎麽?”


    林品怔怔地看著轉心瓶,出神的說:“……它這麽美,一個就已經這麽美,一對會更美……你們顧家就舍得這樣送人……”


    如果是她,大概怎麽都不可能輕易拿出來吧。


    “那不一樣,”顧西棠淡淡的說:“當初要拿它做聘禮,是因為沈家有資格持有,可沒想到……”


    沒想到,最後還是讓這件國之重寶流落在外,永遠無法迴到給了它生命的中國。


    林品轉頭,目光灼灼,“汝窯呢?”


    “在這邊。”顧西棠關上展櫃,把林品帶到另一個櫃前。


    那是一個連體櫃,兩個玻璃罩靠在一起,減震台上有兩個木架,分別放著兩件汝窯器物。


    大一點的是個汝窯瓷洗。


    小一點的就是那件汝窯菊口碗。


    “雨過天晴破雲處,這般顏色做將來……”


    林品算是知道,宋徽宗這句詩的真意了。


    似天青,似月白,又似蔚藍的顏色,無論怎麽樣都無法複製仿造。


    與剛剛那件轉心瓶淩厲高貴的美不同,這兩件汝窯美的如夢似幻,溫溫淡淡,卻奇妙地讓人移不開目光。


    顧西棠把展櫃裏那隻菊口碗拿出來,放在林品手中:“這隻碗,已經二十年沒人碰過它了。”


    林品雙手捧著碗,明明那麽輕,卻壓得她動也不敢動。


    這是一千年前傳下來的古瓷。


    一千年了,宋元明清民國現今,挨過了改朝換代,挺過了戰火動蕩,現在就好好地在自己掌心裏。


    經手過無數古董的林品幹巴巴地看顧西棠,眼中有點慌,有點無措,還有點怕。


    她也不知道這慌和怕是怎麽來的,反正就是慌了也怕了。


    顧西棠卻笑,“對古董,我們要有敬畏之心,它比我們活的久,它們可以輕而易舉載入史冊,我們不行,所以我們得保護它們,得尊重它們,得為它們挑選最好的傳承人,讓它們一代一代完完整整的傳下去。”


    林品似懂非懂,把碗放迴去,才敢輕輕地摸著它的邊緣。


    厚膩潤澤的汝窯,曆經千年,瑰麗無比。


    林品也許不能完全做到顧西棠說的那樣,但她也不由得感慨,這麽美的汝窯,就應該細心珍藏,沈媛怎麽舍得賣掉呢。


    看完了汝窯,顧西棠又讓林品看了一隻鬥彩雞缸杯。


    等他們走到最後一個玻璃櫃前,林品卻有些驚訝。


    前麵那些,件件都是無價之寶,但最後這櫃子裏,放著一塊巴掌大的瓷片。


    瓷片,林品見過不少,但這塊……看著還不像是瓷片,粗糲的斷口,黯淡的釉色,怎麽看怎麽像陶片。


    “這是什麽?”林品問顧西棠。


    顧西棠神秘一笑,把瓷片拿出來遞給林品,“你猜猜。”


    瓷片一入手,林品就仔細看了起來,反複研究了半天,還向顧西棠拿了放大鏡。


    怎麽看都是一塊普通的陶片……這麽粗糙,看著像唐代的東西。


    但這裏存放的都是顧家鎮宅之寶,沒道理會把一塊唐代殘陶珍而重之地供起來吧。


    林品百思不得其解,時不時抬頭看看顧西棠。


    她對自己鑒定古董的眼力有信心,不可能連塊陶片都走眼,可顧西棠這明顯意味深長的眼神就好像在告訴她——你一說肯定就是錯,要謹慎哦。


    林品糾結了半天,還是看不出問題來。


    顧西棠問:“怎麽樣?”


    林品咬了一下嘴唇,“……這塊殘片……表麵有藍釉,繪花草卷紋和菱形紋……胎體厚重,胎質粗糙,看年代應該是唐朝,或者五代……”


    顧西棠知道她在迴避什麽,就抓著問:“它的質地呢?”


    “質地……”林品遲疑著,悄咪咪看顧西棠,“……應該是,陶……”


    顧西棠見她著猶猶豫豫的樣子,就摸了摸她的頭發,笑著問:“你怎麽確定是陶呢?”


    “很明顯吧,”林品把瓷片橫過來,指著斷口說:“陶質和瓷質的區別主要在於燒製和上釉,這塊殘片很明顯屬於陶。”


    顧西棠從她手裏接過殘片,舉起來對著射燈看了看,唇角微微的彎起,“你也覺得是陶片……可惜,它不是。”


    “不是?”林品一愣,就一塊瓷片而已,她還能打眼?


    “它不是陶,是瓷,”顧西棠眼角眉梢有淡淡的淺笑,“它是唐朝青花瓷。”


    “……”林品整個人錯愕在了當場。


    唐朝,青花瓷。


    “怎麽可能……”林品喃喃,“青花瓷……是元代才有的……唐朝怎麽可能有?”


    元代青花,這個觀點是最近幾十年才被認同,因為發現了元青花的器物,但唐朝青花瓷器物別說發現,就是聽都沒聽過。


    顧西棠輕柔撫摸著殘片:“唐代青花是我在國外時研究的方向,這塊殘片也是顧家祖上傳下來的,在爺爺之前,所有人都覺得它隻是一塊普通的唐代陶片,可爺爺卻認為它是瓷片,並且提出了唐代青花的概念,隻是沒有實物佐證,就這一塊殘片證明不了什麽。”


    林品從顧西棠手裏拿迴殘片,再仔細地看了半天。


    瓷片很小,就巴掌那麽大點,上麵用藍釉點綴繪製出密集的紋路,有花有草,都很單調,與後世的纏枝紋龍鳳紋全然不同。


    林品用放大鏡看了很久,又摸了很久,忽然抬頭,“好像有一層釉。”


    殘片最上層,幾乎感覺不到,但確實有一層薄薄的,近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透明釉。


    “對,是玻璃釉,”顧西棠點點頭,“以前大家會認為它是陶器,就是沒能發現這層釉,到了我爺爺手中時,科技已經在發展了,這塊殘片也得以做科學鑒定,在高倍顯微鏡下能找到一層玻璃釉,證明了它是瓷器,而不是陶器。”


    林品幾乎不敢相信,唐代的青花瓷……在唐代時,中國就有了青花瓷。


    “可惜隻是一塊殘片,”顧西棠歎氣:“不能作為證據,也不能證明青花瓷器物真的在唐朝存在,唐青花……隻能成為一種猜想。”


    林品皺著眉,“如果唐青花真的存在,總有史料,總有窯口,它不能是憑空出現的吧?顧家是從哪得到的這塊殘片,順著這個線索一直查過去,總能查出點東西來。”


    顧西棠搖搖頭,“顧家是怎麽得到這塊殘片已經不得而知了,總之很多年前它就已經在顧家了,至於史料窯口……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在國外研究很多年,也找不到多少相關資料。”


    林品有點失落,唐青花啊,如果能證明真的有唐青花,那整個陶瓷史都會被改寫。


    可現在有的,就這麽一小塊殘片。


    林品忍不住歎氣。


    顧西棠看她愁眉苦臉,又是一笑,“這是曆史考古的領域,和你這個掮客,我這個古董商沒多大關係。”


    “和我確實沒關係,”林品瞥了他一眼,“和你關係就大了,你不是向來以天下為己任嗎?能證明唐青花的存在,就等於重寫曆史,把中國的古代文明提前,這麽艱巨又偉大的任務,你肯定是要當做自己的責任了。”


    顧西棠被她說的有些無奈,不過林品也說對了。


    他在國外一直致力研究此事,迴國也沒想過放棄。


    有些事,很枯燥,很乏味,沒有激情,沒有利益,但必須得有人去做。


    從地庫出來,已經很晚了。


    林品錯過了午飯,又錯過了晚飯。


    顧懷準顧采薇……連顧以南都去睡覺了,林品喝著一直溫著的鯽魚豆腐湯,一個勁兒為自己懊悔。


    禮數啊,顧家最重視的禮數,算是全完了!


    顧西棠見她鬱悶的樣子,安慰她說:“我爺爺和我姑姑都不是俗人,不會計較那麽多。”


    “他們不是俗人,我是,行了吧?”林品悶悶不樂,“……都怪你,帶我去什麽地庫……不能改天去嗎,不能早點去嗎……”


    顧西棠被她遷怒,也不生氣,笑吟吟的和她吃飯喝湯。


    晚上林品住的是客房,躺在床上,再想想上次住在這個房間時的樣子。


    房間還是一個房間,心態卻完全不同了。


    雖然顧懷準還是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但是有顧西棠在,她就不那麽在意這件事。


    說到底,她看中的也不是顧家,而是顧西棠這個人。


    隻要顧西棠喜歡她,她喜歡顧西棠,別的,還真沒那麽重要。


    顧懷準反對就反對,她反正是認定顧西棠了。


    顧家那麽多古董寶貝,她就覺得顧西棠最好,顧西棠比轉心瓶,比花神杯,比汝窯……比什麽都好。


    她眼力一向拔尖,就要挑最好的。


    翻了身,林品打著哈欠,心安理得地睡著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男神收藏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邊初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邊初心並收藏我的男神收藏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