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兵部尚書府顯得格外清幽,自最會惹是生非的麽子子堯帶著妻子受命到大漠當驃騎將軍後,兵部尚書府已經很久不再出現項安邦中氣十足、怒斥麽子的聲音。雖然多了貼心的兒媳婦,尚書夫人曲秀荷仍會不時懷念起府中熱鬧吵雜的情景。


    曲秀荷與項安邦生了四個兒子,老三少年早逝,老二與老麽先後成家,無須她再為最容易出事的兩個孩兒擔憂,許是太過清閑,現下她竟擔心起打小到大都無須操心的長子——子熙。


    嚴格說來,子熙什麽都好,從小就會幫她看著弟弟,不讓弟弟們闖出大禍來。就算真出了事,若能解決,子熙便會眉也不皺地私下解決;若無法解決,也會一肩攬下,讓弟弟們少受點丈夫的怒火。對弟弟們來說,他是個好大哥,而弟弟們也非常尊敬他。


    對父母而言,他更是不可多得的好兒子,隻要他們有什麽煩惱,尚未說出口,子熙已能事先猜測到,並代為解決,讓父母不再憂心。他的貼心,曲秀荷與丈夫都能感受得到,能擁有他這麽個好兒子,使他們夫妻倆甚感欣慰。


    而在仕途上的子熙簡直是如魚得水,在官場中怡然自得,他的能力不僅受到上司與同僚的肯定,連皇上都對他很是賞識,所有人都說他會平步青雲,將來的成就絕對不會亞於他爹。


    總的來說,真的很難挑出子熙的缺點來,可是子熙是曲秀荷懷胎十月所生下的兒子,她了解他甚深,自然知道他欠缺了什麽。


    子熙太過專注於功業與家人親情上,以至於在兒女情感上沒有寄托。自淡幽被皇上賜婚嫁給子堯後,她就未曾聽聞子熙的名字和哪家的姑娘串在一塊兒,子熙簡直就成了廟裏的老和尚,無心於情愛,仿佛孤老過一生也無所謂。


    眼看著子堯跟子麒都要當爹了,身為大哥的子熙竟然還不動如山,這教曲秀荷如何不著急?


    曲秀荷決定不能再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她得先探探子熙的口風,然後投其所好,找出讓子熙傾心的好姑娘,成就一樁好姻緣。


    是夜,曲秀荷端著親手做的百味羹給在書房夜讀的子熙當宵夜。


    “子熙,讀了這麽久的書,你一定累了,吃一下夜宵,緩口氣吧。”曲秀荷慈愛地看著益發一表人才的長子。


    “娘,孩兒一點都不累,倒是累了您特地為孩兒準備夜宵。”項子熙放下手中的書冊,迎接母親。


    “不過是煮一道宵夜,累不了我。”曲秀荷坐在一旁要兒子趁熱吃,免得涼了會失去原有風味。


    項子熙淡淡一笑,順著母親的意吃著香味撲鼻的百味羹,曲秀荷見他吃得津津有味,便感到心滿意足。


    “子熙,你近來還是很忙嗎?我瞧你下了朝還是忙進忙出的,都沒時間好好歇歇、喘口氣。”等兒子吃完了百味羹,曲秀荷這才起了個頭。


    “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忙完了,請娘不用為孩兒擔心。”項子熙擱下湯匙,笑道。


    “希望如此,你若再這樣下去,娘真怕你到了七老八十還不得清閑。功業雖然重要,但娘並不想要你名揚天下或是加官晉爵,娘希望的是你能過得平安喜樂。”


    天下父母心,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健康,她曾經失去一個兒子,所以對餘下三個兒子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平安,千萬別再有人出事,讓她肝腸寸斷,至於能否成為高官名將,她可是一點兒都不在乎。


    “孩兒明白。”爹娘的心思,他豈會不明白?


    “你呢,什麽都好,也幾乎事事無須我和你爹擔心,但僅是幾乎。你曉得我現下心裏最擔心的是什麽嗎?眼看子麒與子堯都要當爹了,而你卻仍是孤家寡人,難道你不想象子麒、子堯一樣有人陪著、愛著?”曲秀荷希望子熙能像兩個弟弟一樣,有樁幸福美滿的婚姻。


    “娘,姻緣這種事是急不得的。”項子熙四兩撥千斤。


    “的確是急不得,可也不能老是無關緊要,不是嗎?子熙,你曾說過,你對淡幽就像對親妹妹一樣,並無男女之情,那麽你究竟是喜歡怎樣的姑娘家?你總該說出來,好讓娘合計合計啊!”曲秀荷直搗核心問個明白,以免問題老是懸在心中。


    “娘,您突然這麽問我,我還真不知該如何迴答。我並沒有特別喜歡哪個類型的姑娘,或許哪天遇上才會知道我喜歡的是怎樣的姑娘。”


    說實話,他真的不曉得自己喜歡怎樣的姑娘,他不曾像兩個弟弟般,撕心扯肺地愛過一個女人,他甚至不曾對女人動過心,所以很難體會兩個弟弟當年對愛情渴望又不可得的心情。


    “你這麽說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娘,您就別為我的婚事操心,假如我的姻緣到了,您自然會知曉。”項子熙不想在無意義的事上打轉,辦妥皇上交代的事比較重要。


    “你什麽時候學會打馬虎眼了?”曲秀荷佯怒白了他一眼,拿他沒轍。


    項子熙笑著哄母親,要母親別動怒,曲秀荷心知婚姻大事急不得亦不可勉強,因此要自己冷靜下來,暫緩腳步,別急著請媒人幫忙介紹未出閣的閨女,以免弄巧成拙。


    眼見母親被自己說服,不再急著要他娶妻生子,項子熙這才鬆了口氣。他並非如外界所傳,因失去了淡幽而決意終生獨身,而是還沒遇到讓他興起成家念頭的姑娘,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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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累!累!


    全吉祥覺得她快死掉了,她全身虛軟得想直接趴在攤子上唿唿大睡。


    為了達到項子熙嚴苛的要求,為了不被他再抓迴大牢,她每天努力看著有如無字天書的《易經》,但看是看了,不懂的依舊是不懂,虧她先前還對項子熙信誓旦旦地拍胸膛保證,說自己可以達到他的要求,現下她可不敢這麽篤定了。


    疲累的眼角瞥見上了膠、佯裝是皺紋的手背,為了不使項子熙再挑出毛病,這些天她努力在臉與手上膠扮老,就怕他又突然出現,輕蔑地指責她做得不夠好。


    真不曉得她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才會遇上項子熙這個大瘟神,使她想輕鬆騙點小錢度日都不成。


    “姑娘,本居士剛幫你卜出的卦象乃雷地豫,你要問的是姻緣吧?你的姻緣吉順,將會與未來夫婿一路平順、不興波瀾,恭喜姑娘!”全吉祥涎著笑臉恭賀身前滿臉福氣的姑娘,盡管快累死了,還是得強打起精神來。


    天曉得她剛胡亂弄一通,弄出了什麽卦來,反正她一如以往,淨挑些好話。不知眼前的人是不是項子熙派來測試她的?總之,她就是很認真地背出昨天好不容易記下的封象與語意,若對方是項子熙派來的,項子熙便會知道她很認真讀書了;若不是,也可讓這姑娘相信她真是鐵口直斷,到外頭去宣揚她的名聲。


    “逍遙居士,您說的可都是真的?”年輕姑娘一聽在婚姻方麵平順,便開心極了。


    “當然是真的,本居士不打誑語,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日後姑娘成親生子,若覺得本居士算得不準,盡管來砸了本居上的攤子。”全吉祥說著大話,五年後、十年後,或許她早改做其他營生了,當然不怕人家來砸攤。


    女子見他誇下海口,似乎不假,喜孜孜付了銀兩,開開心心地迴家去。


    又騙到一個了!全吉祥疲累但毫不愧疚地收下銀兩,剛離開的年輕姑娘是今天的第十位客人,才擺了大半天的攤子,她已說得口沫橫飛,還來不及歇會兒氣、喝口茶呢!


    她渴望地看著對麵的“龍鳳酒樓”,到“龍鳳酒樓”吃飯一直是她的夢想,她常常告訴自己,等存夠了錢,就要到“龍鳳酒樓”叫一桌好酒好菜來吃,不過現下她最想做的是到“龍鳳酒樓”點壺茶來喝,好渴啊!


    強烈的渴望湧上心頭,她的目光往上移,正巧看見項子熙端坐在二樓雅座看著下方的一切。


    “嘖!這個人……”他是正經事不幹,特地跑到“龍鳳酒樓”監視她來著?盡管很不願意屈就在他的淫威之下,還是很孬地摸摸鼻子,繼續扮演京城剛竄起的神算——逍遙居士。


    “想偷懶都不行,真是小心眼!”全吉祥不滿地嘀咕著。


    坐在“龍鳳酒樓”的項子熙和全吉祥目光對上,見全吉祥怏怏不快地低下頭,嘴裏似念念有詞,即可猜到全吉祥正心存不滿在偷罵他。


    想來這個全吉祥也夠有趣的,盡管對他有諸多不滿,恨不得痛打他一頓,可是到了他麵前,就能馬上轉換出另一張討好的臉孔,說著言不由衷、百般諂媚的話來討他歡心,依全吉祥那熟練的程度看來,想必他對外向來如此,從不輕易說出真心話。


    在街頭闖蕩都會有像全吉祥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特質吧?為了求生存,為了三餐溫飽,能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就算是違心之論,也能輕易脫口而出。


    不知怎地,項子熙居然為全吉祥感到一陣心酸,他詫異地發現這情緒來得突然、莫名其妙。


    他,項子熙竟然會對不是家人、不是知交好友的陌生人感到心酸?且對象不是稚齡小童,而是年已二十的年輕小夥子,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還在看啊,嘖!”全吉祥抬眼偷瞄,見項子熙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她看,她就表現出更認真的模樣,心下則暗自揣測項子熙會突然出現,可能是想出什麽新的法子要來考驗她,看她是否真的有用功讀書,她得小心沉著應付才行。


    就在全吉祥聚精會神地扮演逍遙居士時,又有顧客上門了,這迴是個做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


    “您是逍遙居士是嗎?”年輕的丫鬟小菊問著眼前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正是本居士。”全吉祥捋胡頷首,不動聲色地打量身前的丫鬟。這丫鬟的衣著看起來比一般富貴人家丫鬟要好,想來這丫鬟所服侍的主子來頭不小。


    在二摟雅座打量全吉祥的項子熙見到小丫鬟出現,立即由小丫鬟身上的衣衫認出是戶部尚書家的丫鬟。看來他派人散播的流言已然奏效,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全吉祥可有辦法應付?


    項子熙為免讓人起疑,朝他安插在鄰桌的親信眼線——張勇使了個眼色,讓張勇下去探聽全吉祥與戶部尚書府丫鬟的談話內容,張勇收到他的指令,立即下樓打探消息,而項子熙則留在原處,不動聲色地喝著茶,密切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聽聞居士於看相論命奇準無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家夫人得知居士異能,想請居士到府卜測吉兇,不知居士是否願意移步?”在吵雜的大街上,小菊刻意壓低聲音問。


    項子熙派出的張勇已悄然湊到他們身後,佯裝對青白瓷碗很有興趣,拿起端詳,若是有突發事件,即可馬上向項於熙示意。


    “到府?不知是……”這還是全吉祥頭一迴被請迴家,想必丫鬟口中的夫人不方便到大街上讓她算命,才會特地命丫鬟前來請人,不過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夫人?


    “尚書府。”小菊怕被旁人聽見,低道。


    “尚書府?!原來是尚書府啊!”全吉祥一聽見“尚書府”三個字,馬上就意會,笑逐顏開。她總算明白項子熙為何會出現在“龍鳳酒樓”了,為了考驗她是否有勇氣接受挑戰,他居然特地派出自家的丫鬟來請她上門!為了不讓項子熙再有瞧不起她、嘲笑她的機會,她當然是欣然前往,讓項子熙知道她雖然貪生怕死,不過偶爾也是很有勇氣的。


    “是的,還請居士小聲點兒,別讓旁人聽見。”小菊趕忙提醒,緊張地左右張望。她家老爺總會教訓二夫人太沉迷於卜筮一事,二夫人怕會惹得老爺不高興,所以都是趁老爺不在府時私下進行。


    “是老夫太大意了。”全吉祥跟著放低聲音。項子熙這人真夠無聊的,喜歡考驗她,又怕被人知道,真不曉得他背地裏究竟在進行著什麽陰謀詭計?


    “居士,我家夫人非常想見您一麵,事後也一定會重金酬謝,請您別拒絕。”小菊尚未得到逍遙居士首肯前往,連忙補充絕不虛此行。


    “既得夫人抬愛,老夫自是欣然前往。”聽見“重金酬謝”四個字,全吉祥更加可以確信這是項子熙派來的丫鬟。她擺出仙風道骨的模樣,讓在“龍鳳酒樓”的項子熙看清楚。為了騙人,她裏裏外外可是做足了功夫,她想待會兒在兵部尚書府見麵後,項子熙定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她等著看項子熙啞口無言的窘相。哇哈哈哈……


    張勇聽聞全吉祥要跟著小丫鬟到戶部尚書府走一遭,馬上向項子熙比了個手勢示意,項子熙得知,以扇柄敲擊桌麵兩下,要張勇立即攔下全吉祥,全吉祥對戶部尚書府一無所知,貿然前往馬上就會被拆穿轟出去,他得先將戶部尚書府的事透露給全吉祥知曉,才有辦法讓事情繼續順利進行。


    張勇收到他留下人的指示,頷首。


    “那真是太好了,請居士和我一道前去。”小菊聽他肯一道前去,立即開心地領路。


    不知死活的全吉祥拿起家當,便準備和丫鬟一塊兒走。


    “居士請留步!”張勇放下手中的青白瓷碗,搶先一步攔人。


    “什麽事?”全吉祥納悶地看著突然殺出的中年男子,小菊也一臉疑惑。


    “居士,您先前已經和我說好,要到我家幫我看風水,怎麽突然要跟這小姑娘一道離開?”張勇隨即編謊留人。


    “我?看風水?”目前她隻有幫人卜卦論命,哪有做風水營生?這人是認錯人了吧?


    “居士也會看風水?”小菊訝異地揚高聲兒。


    “我?”全吉祥要否認時,話已被打斷。


    “當然,逍遙居士是什麽人?不論是卜卦算命、看風水或是通神術,沒有一樣他不會的。”張勇立即搭腔,不讓全吉祥有否認的機會,同時祈禱全吉祥夠聰明,能懂得他的暗示,別傻唿唿地跟著丫鬟走。


    “……一全吉祥滿頭霧水地看著一臉熱切的中年男子,這男子既說得出她的名號,就不是認錯人,但他怎麽會說她會看風水,又說她會通神術,她什麽時候對外這樣說過了?


    疑惑再疑惑,她不期然地抬頭望向“龍鳳酒樓”二樓雅座,即見項子熙臉色沉重地對她搖頭,似乎是在對她說“留下來”、“別走”。她再看看攔在她與丫鬟中間的中年男子,又抬頭看看項子熙,腦子有點混亂,卻又有點明白。


    直覺告訴她,她得小心處理眼前發生的事,若沒弄好,倒大楣的人一定是她。


    “逍遙居士懂這麽多,我怎麽沒聽人說過?”小菊感到訝異。


    “那是居士他老人家為人謙虛,不願聲張,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由居士口中得知他老人家會看風水寶地。小姑娘,我家祖墳風水不好,禍延子孫,我是好不容易才說服居士幫忙看風水改運,你可千萬不能跟我搶呀!”張勇說得很是誠懇。


    “但是居士已經同意隨我迴府啦!”


    全吉祥聽著他們兩人的交談,發現小姑娘要帶她走,中年男子則是不讓她走,加上先前項子熙對她搖頭,難不成這中年男子才是項子熙派來的?那眼前的小姑娘是誰?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再看向項子熙,隻見項子熙望著她,以扇柄點擊桌麵兩下,有要她留下之意,讓她確定了中年男子真是項子熙派來的,她腦子立即靈活地轉了轉。


    “咳咳!小姑娘,是老夫記性不好,一時間忘了與這位爺兒的約定……”


    “居士,您不會是反悔了,不隨我迴府吧?”小菊若沒帶逍遙居士迴府,二夫人可是會不高興的。


    “怎麽會?老夫既然已經答應你了,自然要做到,不過老夫是先答應這位爺的,當然要先幫他看風水。這麽吧,改天老夫親自登門,小姑娘你說可好?”


    “居士這方法好。”算他聰明!張勇馬上附和。


    “這……居士,不如您跟我訂下確切的時間。您可不能騙我,您若沒來,我可是會被夫人責罰的!”小菊很是苦惱,但也無法可想。


    “這是當然!不如咱們就訂在三天之後。不知姑娘口中的尚書府是?”全吉祥表麵鎮定,一顆心卻緊張得快跳出心口。她尚存一絲懷疑,如果小姑娘說的是兵部尚書府,那就能確定她被項子熙耍了,若不是,那她算是托項子熙的福,逃過一劫。


    “戶部尚書府。”小菊附在他耳邊輕道,不想被人聽見。“居士,三天之後,您到府時讓人通報一聲,我自會帶您入府,您千萬不能忘了我們的約定喔!”小菊再三叮嚀,就怕他會忘記。


    “嗬嗬!這是當然!”全吉祥笑得很鎮定,事實上,當她聽見“戶部尚書府”五個大字時,已經嚇得快屁滾尿流了。


    該死!差一點就跑錯地方了!本以為是到兵部尚書府,哪想得到會冒出個戶部尚書府!她隻想著要防備項子熙的測試,卻忘了京城共有六座尚書府,不是僅有兵部尚書府而已。


    幸好她夠機靈,也幸好項子熙有派人看著,不然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她是不太想感謝項子熙啦,不過在這件事上,她不得不感謝他。


    “居士,我會迴去告訴我家夫人,您在三天之後會到府裏來。您可千萬要來啊!”小菊不放心,千叮萬囑。


    “小姑娘放心,老夫一定到。”送走小丫鬟後,全吉祥已嚇出一身冷汗。


    位於高處的項子熙見戶部尚書府的丫鬟離去,明了事情已暫時解決,今天算是有驚無險,差點就得全盤重新來過。他睨看下方的全吉祥,心想是交代下一步的時候了。


    項子熙對張勇示意,要張勇帶全吉祥到他隱密租下的小屋舍去,張勇接收到他的指示後頷首,表示明白。


    “差點就讓你壞了事!”張勇對他的表現不是很滿意,冷冷道。


    “是,大哥您說的都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全吉祥努力陪笑臉。


    “大人要見你,跟我來。”張勇對這些在江湖上騙吃騙喝、不思進取的人,從未有過好感,是以對全吉祥說話的口氣就好不到哪兒去。


    “大人要我上‘龍鳳酒樓’去?”又要被訓了,不過一想到能踏進“龍鳳酒樓”,她的精神便為之一振。說不定能敲項子熙竹杠,吃一頓好的呢!若可以在“龍鳳酒樓”白吃白喝,被項子熙罵得再慘,她也甘之如飴啊!


    她快樂地仰高頭看向項子熙,結果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看她會汙了他的眼似的,逕自喝起茶來。這是在給她下馬威嗎?


    “當然不是,大人豈能跟你在大庭廣眾之下碰頭?”張勇輕蔑地哼了哼。項子熙所接的密旨,除了身邊的親信知曉,其他人是一無所知,對於上頭交代下來要辦的事一律辦好便是,並不會過問,像“使逍遙居士的名聲迅速傳散開來”這事兒,就是底下的人努力辦成的。


    “是、是,大人可是千金之軀,豈能跟我這種粗鄙小人在大庭廣眾下碰麵啊!


    全吉祥忍不住語帶譏諷。


    “注意你的嘴,別逞口舌之快。”張勇可不許有人用不敬的口吻說項子熙。


    “是,我知道了。”全吉祥強忍著不在他背後偷扮鬼臉。這人不知是真心護著項子熙,或是想拍項子熙馬屁,居然教訓起她了。依她說,這京城還真多人愛教訓人。


    張勇領著她穿過大街,走過大大小小的胡同,繞得她頭暈眼花,終於把她帶到一間種植一排綠竹的清幽屋舍前。此時,全吉祥已分不清身處在哪條胡同裏了。


    “你先進去,大人稍後就到。”張勇命道。


    “我自個兒開門進去?”全吉祥感到些許不安,這中年男子把她帶到這裏,會不會在屋內暗藏機關謀害她?


    “我也可以一腳踹你進去,自個兒選!”張勇不客氣地說道。


    “哈哈!不勞大哥動用您的腿,我可以自己走進去。”不管了!進去就進去,如果對方真有心謀害她,她根本就沒有反抗的能力,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就放大膽走進去,免得被人瞧扁了。


    全吉祥很想表現出勇敢果斷的模樣,可她前進的動作看在張勇眼裏卻是縮頭縮尾,隨時都有可能會溜掉似的。他搖了搖頭,想不透項子熙怎麽會找上全吉祥?他真的是想不透啊!


    全吉祥畏畏縮縮地推開未上鎖的門板,轉頭看了看正監視她的張勇,她輕咳兩聲,裝模作樣地挺起腰杆,佯裝大方地踏入屋內。事實上,她很怕屋內會突然竄出一個人,劈頭就給她一頓好打。


    從前她剛被賣到“怡紅院”時,若不肯學金姨娘交代的琴棋書畫,龜奴總會衝過來給她一頓好打,她被打怕了,可是骨子裏又不肯乖乖順了金姨娘的意,所以她的琴棋書畫是學得零零散散,反正教導她的也不是多高明的師傅,隻要在金姨娘那兒過得了關就成。


    她已經許久不曾被打過了,怎麽現下又迴想起想要遺忘的過去呢?難不成項子熙給她的感覺就像金姨娘?難不成她覺得今天差點壞了事,項子熙就會和金姨娘一樣狠狠地懲罰她?


    她心下很明白他和金姨娘是不同的,金姨娘是底下的妓女若不順她的意,馬上就會用盡各種陰毒的方法狠狠懲罰不聽話的妓女;而項子熙不一樣,他會淡淡一笑,以極其溫柔的口吻說著可怕的懲罰,可是他也僅是口頭說說,並沒真的動手打過她,也沒用惡毒的手段懲罰過她。


    但,她卻覺得如果他真的發怒,絕對會比金姨娘更可怕。


    真的很奇怪,像他那種彬彬有禮的富家公子哥兒,發起火來能可怕到哪兒呢?一定是她又在胡思亂想了。


    算了,管他發起火來是不是很可怕,她隻要盡力將他交代的事辦好,他的火氣就不會發到她身上來了,嗬!


    結果,她的恐懼全是庸人自擾,屋內除了潔淨的竹編桌椅,根本就沒有藏人準備好好教訓她一頓,為此,她鬆了口氣,自覺對項子熙過意不去,因為她居然將堂堂的吏部員外郎和“怡紅院”的老鴇相提並論,這算是嚴重汙辱他的人格啊!


    幸好他不知道,否則一定會想狠狠掐死她的,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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