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各省押送難民的隊伍是路過安右道前往安江道的。


    而難民的糧食輸送是由官員抽簽,然後攤派到商賈頭上逼迫他們輸送的。商賈不敢不從,隻能自掏腰包把朝廷給的糧一路用馬車輸送。


    馬車上的糧是朝廷給難民的,他們自己的人吃馬嚼都得自己另出。


    當這些隊伍到達安右道首府首情縣時,發現本地治安良好,商業發達、城內繁華,還嘖嘖稱讚不愧是安右道一省首府。


    南方富裕繁華的城也有,但是人口密度更大,窮人多,治安也差些。


    然後他們進了冕州,開始一路開眼。


    延壽教在主幹道上15裏一個的巡邏休息站免費提供水給路人喝,還提供草料。


    押送難民的兵丁以及輸送糧食的商賈一開始都以為是收費的茶攤,沒人想過去喝口水。


    結果巡邏休息站的延壽教護教者主動過來說可以提供煮過的涼開水。


    休息站的草料雖然不多,也不可能送給商賈的馱馬吃飽,但是每隻牲畜都能分到一把。


    這裏除了草料甚至有豆粕賣,如果願意的話可以花錢買豆粕給自己的牲畜吃。


    然後護教者們把草料和豆粕一起送給了商賈的馱馬吃,因為他們是替難民運糧食。


    延壽教不是摳門的商賈和地主,難民和流民之間可以共情,沒人會因此說什麽。


    商賈指著壽字旗問他們是縣裏的衙役胥吏嗎?這路邊水攤是本地知縣的善政?知縣名裏有壽字?


    聽完解釋他們才知道這居然是本地教派的善政。本地教派的教主讓路人可以有個喝水歇息的地方,而這些守著休息站的教徒還會日日巡邏,震懾不法。


    商賈們一開始還覺得這是什麽教派用來做做樣子拉攏民心的舉動,嘴上稱讚心裏不以為然。


    然後他們一路走,一路看到這樣的壽字旗巡邏休息站。


    一兩個休息站可能是做做樣子,一路上他們遇到幾十個免費提供飲水和草料的休息站呢?


    這些休息站隻要見到他們是運送難民,就會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兵丁和商賈們還不止一次看到這些教徒主動給難民治傷。哪怕隻是用清水清洗一下傷口,然後敷上一點草藥。


    難民們逐漸從麻木到動容,再到一路期盼著能看到那麵壽字旗。


    跌入低穀的人,會想要抓住一切能拉住自己的東西,哪怕是一根不起眼的稻草。


    難民們都知道自己要被朝廷送去安江道。而安江道旱災的鼎鼎大名早就傳遍全國,他們去安江道能有什麽活路呢?


    上麵的人說得好聽,說安江道已經沒有旱災了,隻要去了安江道就能分田地。


    可是肚子餓了吃什麽,種田的糧種在哪裏,難道用手刨地嗎?所以有了田地又有什麽用,還不是要餓死。


    可他們沒得選,隻能騙著自己像之前逃難時那樣迷茫地往前走,幻想著前方總有路,到了地方總能想到辦法。


    難民隊伍裏每天都有人撐不下去死去,實在走不動的就被丟棄在路邊,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運氣。


    可是當進了冕州,就再沒有人倒斃在路邊。


    因為當又一個難民被丟到路邊等死,其他難民麻木地繼續邁步往前走之後。


    他們意外地發現有馬車超過了移動緩慢的難民們,他們看著馬車上緊閉雙眼的難民,認出來原來是延壽教巡邏隊發現了路邊等死的人,正將他裝上馬車載往縣城醫治。


    他們忽然覺得他能活下來,說不定活得比自己還長。


    冕州的人衣著雖然難免破舊,但都整整齊齊。就算是路邊經過的村民,臉上也不見淒苦之色,見到這支押送隊伍也不是遠遠地躲開,還敢上來問兩句。


    兵丁和商賈們意外於他們的表現,問他們怎麽不怕。因為他們在別的地方行路時,要麽有人朝這支難民隊伍砸石頭胡亂發泄他們無處排解的恨。


    要麽就是遠遠躲開,生怕這是什麽抓丁的隊伍,要是靠近說不定把自己都抓了帶走。


    他們不止見過一次牽著牛的農人,寧可牽著牛踩著冬播的青苗從田裏逃走,也不願意和他們碰到。


    為什麽不怕?冕州的村民們的答案隻有一個:延壽教都放你們進來了,你們肯定不是壞的。


    但如果反著想,要是延壽教不許,這些村民也會默認這些進來的人不是好人。會一起齊心協力把人趕出去。


    這就是冕州的現狀,官府在民間的威信並不比延壽教高。而論信任,所有人都覺得延壽教比官府還值得信任。


    延壽教,延壽教,還是延壽教。


    押送隊伍裏的人,不論兵丁、商賈還是難民,凡是走過冕州的,沒有一個人不對延壽教印象深刻。


    有些稍微聰明些的難民,在靠近巡邏休息點時直接假裝實在走不動了,然後被兵丁拋在路邊等死。


    而他們其實是等著延壽教的人來救。


    他們聰明地想自己在冕州可能活路更大,加入這個延壽教比去隻有縹緲希望的安江道更好。


    看他們的樣子,穿得好吃得好,可比去安江道領幾畝荒了的田地慢慢熬強太多。


    有人帶頭就有人效仿,還沒進安江道呢,一些難民倒是先進延壽教了。


    當然,這些難民不知道,就算他們去了安江道,大概率也是進延壽教。


    離開冕州進入安江道之後,被送到各縣的難民們和接收他們的知縣麵麵相覷。


    一送到地方,難民們就發現押送他們的士兵掉頭就走,那些一路運糧的商賈也調頭就溜。


    他們已經看得出來這裏是一片死地,如果再繼續逗留,等難民們反應過來,車上的糧食留不住,就連牲畜都要被搶下來宰了填肚子。


    安江道的各個知縣現在連衙役都湊不出一個班,願意來這種地方當官的,都是候補了許多年當不上官的舉人,饑不擇食才願意過來體驗比村長都不如的知縣生涯。


    他們當官發的俸祿還不夠他們自己補貼進來的錢,真的是自帶幹糧當官。


    因此安江道的知縣老爺們對朝廷甩難民的政策沒有二話,指著當地延壽教的營地就把他們送過去了。


    有些難民們問:老爺,有人說過來給我們分地的。


    知縣點著頭說:對,我把地都給延壽教了,你們去找延壽教,有吃有喝有地,還有房子住,除了沒婆娘,什麽都有。


    他們當然可以嚴格執行朝廷的要求,把無主田地分給他們。可是連種子都沒有怎麽種田,就算有種子,人餓了難道用手拔田裏的雜草來吃麽。


    如果沒有路過冕州,這些難民到了地方之後聽到被騙沒有田地分,肯定會一哄而散落為匪寇。甚至怒而殺官起事。


    他們也暴亂過,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延壽教這三個字在他們的耳中已經變得有魔力起來,他們乖乖地跟著去了,然後就被延壽教的教徒問入不入教。


    入教了隻要幹活,一天兩頓飯吃一輩子,在延壽教做兩年還能分10畝地的一成收成。


    教徒從住的地方到平時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延壽教都包了。


    難民們都很高興,不就是當佃戶嘛,主家還包吃住呢。老家被水衝沒了,現在有個安穩吃飯的地方還不樂意?


    入教,必須入教。


    正當他們一邊學著喊:“延壽教向天借糧,勤耕種有借必還!”一邊聽著老教徒講這句口號的由來和教主神通的時候。


    另一邊那些兵丁和商賈們則湧進了冕州,逛逛各處順便歇息歇息,還吃上了水豆腐、炸豆腐。


    然後這些南方的商賈們被延壽教下了訂單,請他們幫忙把貨物送到南方指定地點,送到地方之後就能從延壽教在南方的商鋪收到錢。


    他們剛好有兵同行,安全的很。


    然後他們如果想賺錢,就從南方買茶葉運到冕州來,延壽教保證他們有賺頭,而且迴程也可以帶冕州這裏的貨物。


    有生意做,這些本來被迫自掏腰包為難民運糧的商人高興壞了,紛紛同意。


    這次的南方難民北送,不僅給延壽教的安江道建設提供了大量勞力,而且意外地結識了一大群南方各地小商人,開啟了針對南方的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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