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振海在確定了周宇會一意孤行,執意將這些珍貴的戰馬放在什麽馬術訓練場裏浪費時光後,私下找了延壽教的高層們進行接觸。


    但延壽教的高層們即使是竹季遠這樣曾經的讀書人,此時對興漢的官員也沒有了過去那種又敬又畏的濾鏡,即使是麵對韓振海這樣的三品高官,安右道的主官,也隻是客氣,沒到對方說什麽就是什麽的程度。


    這都是在延壽教日常“經營”安右道、安江道中逐步建立起來的自信。


    以前還覺得這些朝廷官員是一地的“父母官”,他們都是讀書人學識淵博,懂得怎麽管理地方,權力極大,必須對他們畢恭畢敬地。


    可現在這些地方管理的事宜,大多是延壽教承擔了。不說土地、商業、治安,就算是開學堂對下麵的人進行教化這種事,延壽教都參了一腳。


    衙門做不來的,延壽教能做得來;衙門做得來的,延壽教幫著做。延壽教所在的各地衙門最後隻剩下了收稅這個職責,其餘時候閑得很,而連收稅延壽教都提供了“一站式”兌換服務,惠民不說還讓征收效率加快。


    這讓延壽教內部的人怎麽看這些衙門裏的人?父母官是什麽東西,像牛敏學那樣奉行“無為而治”隻會吟詩作對其他什麽都不會的也配叫一縣之長父母官嗎?


    更別說朝廷的兵打胡騎打不過,打流寇打不過,連大一點民亂都平不下去,還要延壽教出兵辦事。延壽教內部的高層對朝廷、衙門的濾鏡早碎了。


    韓振海這個新來的觀察使更是位十年前被革職的官員因為朝中權力鬥爭多方角力之下幸得官位而已。多年未曾治政,許多政務也不熟悉,本事不如彭秋東還對延壽教要做的事情指手畫腳。延壽教的高層會對他“勸說周宇將戰馬捐與朝廷,不要妄想率兵去北原作戰”的勸告理睬才怪。


    韓振海沒想到延壽教是如此鐵板一塊,問了下麵對延壽教熟悉的官員才知道延壽教教內周宇獨大,各位司長各管一攤,論威望和名氣合起來都比不過周宇。副教主更是周宇的護衛而已,名字還不如一些司中幹事為人所知。


    得知這種情況之後,韓振海也打消了想扶持延壽教內部有力人士牽製、製衡周宇的想法。別說周宇身為立教之教主在教內擁有無上威望,就說那些教內二、三、四把手對韓振海也是敬而遠之,他們可比這位新觀察使更知道延壽教的核心就是周宇,無人可以替代。韓振海想強行扶持一個人來對抗周宇都做不到。


    韓振海也稍微問了問安右道是否有其他教派可以跟延壽教搶一搶教徒。結果手下官員的話讓他隻能歎息。


    原來延壽教多付出少索取的方式,已經將他們所在之處的其他教派擠壓得如同窒息。人是很現實的,有延壽教這樣的教派作對比,哪怕是佛教動聽的輪迴也沒有那麽具有吸引力了。畢竟這一世能過好,誰會真的把全部希望寄托於不知道在哪兒的下一輩子呢?何況還要供奉和尚們。


    大量的其他教徒都轉成了延壽教教徒,剩下的死忠教徒也因為宗教隻剩他們這些基本盤,各種花樣盤剝過重也生出了不滿,許多人也受不了脫教了。


    惡性循環之下安右道、安江道的其他宗教紛紛離開,寺廟裏的僧人也散了一大堆,隻剩下極少數死忠分子在堅持,但影響力已經降到了微乎其微。別說和延壽教搶信徒,不用延壽教動手,他們稍微看得不緊些,他們的教徒都會往延壽教的懷抱裏衝刺。


    韓振海還能說什麽呢。除了暗罵這些宗教是廢物之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思來想去,韓振海考慮了一下明年周宇帶著不知道幾萬安右道的青壯,帶著不知道多少物資往北原而去,最終大敗無人生還,還引來北原胡騎衝進安右道報複的情景。


    覺得兩害相取其輕,隻要把延壽教騎術訓練營裏的馬全都征了,至少周宇未來就不會損失幾萬青壯和無數物資去白白丟在北原。


    “來人,磨墨,我要寫奏折。”


    韓振海決定向朝廷寫奏折匯報此事,結果來磨墨的人竟然是他的小女兒韓慧奕。


    看到女兒韓振海有些意外卻挺高興的:“慧奕,怎麽是你來?”


    “我正好沒事可做,給爹爹磨墨。”


    “好~慧奕與我最為貼心。”


    一邊磨墨一邊偷偷看著韓振海寫的奏折,識文斷字還會文章的韓慧奕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父親這奏折卻是有些奇怪。


    忍不住問道:“爹爹,你怎麽要將咱們安右道的馬兒征了送給朝廷呢?”


    韓振海說:“興漢大軍此時正與北原惡賊鏖戰,若是能多一些戰馬,豈不是助了我興漢大軍一臂之力?若是能打贏此仗,天下就又得享太平了。”


    韓慧奕小心地說:“爹爹,征字是否用得不對?為何不是買?”


    韓振海的臉微微發紅,但韓慧奕沒看出來自己爹爹的不自然。


    “慧奕你是女子不懂這些。為了天下大事,征一些馬匹雖是無奈,卻是應當的。此時連年征戰國庫艱難,就當朝廷暫欠他們的吧。”


    韓慧奕爭辯道:“爹爹,我雖為女子,卻也見過一些人,知道一些道理。若是缺什麽就征什麽看似方便,可這等手段用過一次後,人人都要怕自己辛苦養的馬兒又被隨意征去,屆時又有幾人敢再養馬?這和我見過的那些家裏有田卻寧願逃荒的農民有何分別?他們辛苦種出來的糧全被征了稅,全被征了還要倒欠朝廷的。那誰還願意種地,不如拋下田地逃了幹脆。”


    韓振海一拍桌子:“放肆!你懂什麽。我征的不是百姓之駒,乃是那延壽教從高麗弄來的高麗馬。延壽教財大氣粗,將數百上千匹可做戰馬之良駒放在馬術訓練場裏供人娛樂。與其讓這些良駒駢死於槽櫪之間,不如上戰場撞死幾個胡人來得痛快!”


    韓慧奕沒想到這裏麵還有延壽教的事。平日裏受盡寵愛的她,此時被她爹罵了一句反而更想辯一辯了:“那延壽教中可有一人是官員?他們難道不是平頭百姓麽。為何因他們有錢就得平白征了人家的馬?”


    “那延壽教的教徒辛苦勞作,所得全送給教中,這才讓那周宇有錢高價買來高麗馬。還是從島上用船運迴來的,不知靡費多少錢糧。耗費巨大卻隻拿來享騎乘之樂,著實無狀。把這些馬送去戰場能多殺一些胡騎,多救一些興漢將士,豈不是為國為民的好事?”


    “爹爹您卻沒有迴答我憑什麽不讓朝廷花錢購馬?就因為人家有錢就可以不花錢買而是征嗎?百姓哪裏知道為國為民的大道理,隻會覺得這是在強搶,與強盜無異。爹爹你也說那是延壽教教徒們辛苦勞作所得購來的馬,周教主也沒有將這些馬兒送給親信之人騎乘,而是拿來與所有延壽教教徒同樂。因此那些良駒不能視為周宇之私產,而應視之為所有延壽教徒都能用的公產。憑白征走這些馬,是要被數十萬延壽教教徒記恨的,爹爹您可想過自己的名聲?”


    韓振海一愣,他還真沒想到這一層。接觸了太多延壽教之後,他潛意識裏將延壽教當成周宇一個人的教,周宇就是延壽教,延壽教就是周宇。如果沒有女兒提醒,他還真的會忽略“騎術訓練營”這個東西已經在延壽教教徒甚至本地非教徒的平民中產生了影響力。


    此時征走所有馬匹關閉騎術訓練營,在他們心裏和“搶”走沒有區別。如果是別的地方,拿了就拿了,區區百姓還能耐官府何?烏合之眾爾。但這裏是安右道,是延壽教的大本營,他們可不是烏合之眾。


    雖然想明白了,可是為了麵子,韓振海還是對韓慧奕說:“女兒你不知道,這周宇怕不是教主當久了神智不清,居然想著組建一支騎兵去北原和胡騎打仗。唉,那北原胡騎如狼似虎,他居然想用幾千匹馬組建一支烏合之眾去送死。我早就勸過他,卻勸不動。因此強征了延壽教的馬,反而是為了救了幾千上萬人。你不懂爹爹的苦心啊。”


    韓振海要麵子,韓慧奕卻也不依不饒:“周教主要建一支騎兵去和胡騎廝殺,更可謂是不怕死的英雄人物。朝廷征了他們的馬讓他們一腔報國熱血付諸東流,卻怎麽能說是為了他們好?難道隻有朝廷的兵才配與胡騎廝殺,若是朝廷的兵敗了,到時天下義士連與胡騎廝殺都不配麽?”


    “慧奕,來了安右道沒幾日,你這嘴為何變得如此之利?若是不好好修女德,將來如何與丈夫婆婆相處?你一女子什麽都不懂,莫要在我這逞口舌之利了。也就是我過分溺愛於你,才讓你變得如此。我便罰你抄寫……”


    韓振海說不過女兒就要擺家長架勢,韓慧奕捂住耳朵扭頭就跑。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雖然把女兒“嚇”走了,韓振海這奏折卻也隨之難產。他隻是不想在女兒麵前承認自己欠了考慮而已,其實內心知道這事確實不能辦得如此魯莽,這事沒有朝廷一聲令下就能辦好那麽簡單。


    “唉~”


    韓振海思來想去,決定繞一繞。他重新寫了一篇奏折,卻不提延壽教有數千戰馬建立馬術訓練場的事,而是向朝廷匯報了有這麽一座“耽羅島”,島上有馬,若是缺馬,可以去耽羅島上購馬的提議。


    同時,“順便”提了一下安右道的延壽教教主突發奇想,想要在明年拉起一支民兵攻入草原襲擾胡人的想法。


    這件事韓振海沒有寫的非常正式,用一種帶著記錄趣事的方式來寫。算是一種試探,看看朝廷會對這種行為做何態度。


    到底是訓斥這種不著邊際的想法,還是鼓勵、同意民間義士為國流血出力呢?


    準備等到朝廷的迴應,韓振海再決定用何種態度來對待周宇的這個“失心瘋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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