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複雜至極的王永安獨自走出房間,徑直走了一段,這才坐在校場旁的椅子上。他抬起頭看著手下士兵們在飯後進行自發的武裝訓練,幾個士兵在踢著足球,另外一些士兵在單杠旁比較著引體向上,甚至有一個士兵在做單臂引體向上,在另外一側,兩個班級士兵進行拔河比賽,引得周圍人陣陣叫好。


    “年輕真好啊。”王永安感慨道。


    “報告。”方鹹五走了過來。


    王永安笑道:“壽卿,你還報告什麽?怎麽,做參謀長習慣嗎?”


    方鹹五和王永安算是老搭檔了,兩人一同訓練新兵的時候便結下了濃厚的友誼,當初王永安的新兵訓練方案非常簡陋,還是方鹹五補充完整並加以實現,且在血戰渦河的時候,方鹹五率領軍隊橫掃皖北地區,算得上是經驗豐富的軍官,能夠與他搭檔,王永安倍感踏實。


    方鹹五歎了口氣,說:“剛剛接到了密電,河湳彰德縣袁公親自發給你的。”


    “什麽吩咐?”王永安問,“他是想讓我繼續接觸同盟會吧,我前一次迴複了,同盟會已經明確表示不與他合作了……”


    “不是公事,是私事。”方鹹五沉聲道。


    王永安睜大眼睛,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叫道:“難道說……是我家念禎……她……她……她……”


    方鹹五沉著臉,將電報慢慢遞了過來,哀聲說:“令夫人今日上午十點十五分,因病去世了。【零↑九△小↓說△網】”


    王永安隻感覺到天旋地轉,差點倒在地上,被方鹹五扶住了手臂,他難以相信道:“不是說念禎身體變好了嗎?我離開的時候,念禎身體越來越好了,怎麽迴事?這到底是怎麽了?不可能,絕不可能!念禎是不可能死的,她是絕不可能死的,她答應過我要等我從墨西哥迴來的。”


    堂堂七尺男兒,一麵說著一麵流出眼淚,他轉身迴到自己房間之中,呆呆地看著房頂上的吊燈,胸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壓抑著他,刺激著他。忽然之間,胸口一陣劇痛,王永安噗地噴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眾人連忙一番搶救,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忙碌,美國醫生福特才對大家說:“將軍隻是情緒太過激動,再加上身體疲勞過度,可能他受到什麽刺激了吧。”


    方鹹五點了點頭,說:“他的親人去世了。”


    福特道:“難怪。”


    “我們司令什麽時候能蘇醒過來?”張鐵忙問道。【零↑九△小↓說△網】


    福特說道:“這取決於他自己,也許一天,也許幾天,因為他的確是太疲勞了,難道你們沒有發覺嗎?”


    張鐵說:“我們司令這些天睡得不好,一天隻能睡三四個小時。”


    福特叮囑道:“你們司令並不是一個身體非常強壯的人,但是我相信他內心非常強大,他會很快恢複。”


    “多謝,多謝。”方鹹五忙說,“還希望福特醫生能夠保密。”


    “這是醫生的天職。”福特說道,隨後告辭離開,方鹹五看了看周圍的軍官,說道:“大家也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將軍昏迷的事。”


    “是,參謀長。”


    “各自迴到自己的位置。”方鹹五隨後下令道,眾人這才陸陸續續返迴各自營房,盡管方鹹五嚴苛命令保守秘密,可是中層軍官們並不是笨蛋,他們很快察覺到了異樣,並且根據王永安不再出現在軍營之中可以推測,護僑軍司令王永安應該是出了意外,甚至有人說王永安被刺身亡,護僑軍上下議論紛紛。


    李祖植連忙將這種反應報告給了方鹹五,方鹹五立即召開軍官會議商討對策,為今之計一味隱瞞是不可能了,為了避免軍心大亂,眾人決定告知軍士,護僑軍司令王永安因這些日子太過勞累,再加上感染了風寒而休息幾天。


    散會之後,眾人離去,方鹹五又去看了看王永安,張鐵守站在門口說:“參謀長,我看著司令呢,你放心好了,他醒來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方鹹五搖頭苦笑道:“司令也是個癡情人,自古英雄多磨難,發妻之死一定讓他倍感傷心。”


    張鐵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麽,他與王夫人念禎接觸不多,但知道王夫人對每一個下人都很好,是一個非常冰雪聰明的女人。別看她說話輕聲細語,但是府內上上下下都逃不過她的七竅玲瓏心,王永安曾經對他說過,如果念禎是個男兒,自己都要忌憚他三分。可就是這麽一個冰雪聰明的女人,卻天妒紅顏,從小身體薄弱,長大之後又得了肺癆,能夠活到現今已然不易,也許是天注定,太聰明的女人不會有好的結果吧。


    那邊龔武遠與李祖植布置完命令之後也走過來探望王永安,四個人彼此看了看對方的眼神,不由得發出一聲苦笑,李祖植忽然說:“王夫人好像才二十歲吧,這麽年輕就……唉……”


    龔武遠點點頭,道:“是,她是袁……袁……袁家的六……六……六小姐,為……為……為人心底善良。”


    “這年代真他娘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李祖植感慨道。


    方鹹五說:“隻希望司令能夠挺過來吧。”


    此時王永安的腦子裏混亂一片,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全身前所未有的疼痛,卻又不知道這疼究竟在哪裏。


    若有若無地,耳邊仿佛有一種呢喃聲,仿佛有一個人在唿喊他一樣。等他仔細聽去的時候,那聲音卻又沒有了。一定是念禎在唿喊著他,一定是念禎在嚐試與他對話,他張開嘴想要說話,但是卻發現嗓子忽然之間啞了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拚命用力,漲得麵紅耳赤,但舌頭不聽使喚,讓他難以說話發不出一絲聲音。


    “夫君,我先走一步了……”


    “夫君,照顧好小天……”


    “夫君,記住你對我的承諾,從墨西哥護僑迴來,我要看到一個大英雄迴家……”


    “夫君……”


    瞬息之間,王永安感覺到一種比肉體疼痛百倍的痛楚湧入心頭,他渾身肌肉抽搐,牙齒顫顫,六月的上嗨天氣卻讓他如墜冰窟,隻感覺到渾身冷的如同裸奔在東北老家的臘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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