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揚華服裝廠和揚華航運公司漸漸步入佳境,王永安卻反倒心神不寧起來,他仔細琢磨了一番這個逼宮計劃——利用謠言來渲染恐怖氣氛,再恐嚇百姓從揚州城逃亡,隨後利用百姓逃亡來倒逼朝廷收迴成命——看來雖然仿佛環環相扣,可是王永安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他與魏文康詳細一說,魏文康也來迴踱步,最後反問道:“朝廷會在乎老百姓嗎?會在乎揚州百姓的感覺嗎?那滿清——是那朝廷,好像從不在乎咱們百姓吧?”


    “那倒不是不在乎,西北地震與民變,朝廷還是花了很大的經曆的。”王永安道。


    魏文康皺眉說:“可揚州畢竟不是西北重地,想當初是因為俄國人支持西北民變,朝廷為了江山不得不派遣左宗棠西征,而揚州總共不過數萬百姓,即便全被嚇走,也不會給朝廷太大衝擊。”


    “對啊!”王永安立即意識到,這個計劃中最缺少的是對朝廷的強力衝擊,能夠動搖朝廷根本的強力衝擊!


    對朝廷來說,百姓逃走與他們有什麽關係,隻要大清朝不動搖,隻要紫禁城感覺不到害怕,王永安的計策就必然失敗。


    “必須要給他們更加有力的衝擊,但這個更加有力的衝擊是什麽?”王永安困惑與焦慮起來。


    這一日王永安聽說天香樓來了一個唱徽劇的戲班子,吸引了眾多本地戲迷前去聽戲,不但讓曹姐的天悅樓的生意冷清了不少,連帶著整條街的其他青樓生意都被天香樓搶了風頭。


    曹姐麵對天悅樓的生意冷淡煩心不已,便派人請來王永安,暗中委托王永安前往天香樓一探究竟,看一看到底這徽劇班子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王永安沒有去過天香樓,思前想後,便決定邀請方鹹五與他一道前往天香樓聽聽戲喝一喝酒。


    方鹹五迴揚州之後一直沒有被王永泰安排具體工作,他倒也並不著急,悠然自得地享受著難得的假期。收到了王永安的邀請之後,方鹹五欣然赴約。


    這方鹹五雖然不愛說話,卻是一個十足的戲友,最喜歡聽昆曲和黃梅戲,他早就聽說天香樓來了一個徽劇班子,心中早就想去了,隻是家中妻子管得太嚴。有了四公子王永安的邀請,方鹹五欣然應約。


    王永安雖然沒有去過天香樓,但天香樓的老鴇子卻認識這位四公子,一見王永安來了,頓時笑得開花了一般,叫喊道:“這不是四公子嗎?您老人家大駕光臨,天香樓蓬蓽生輝啊!”


    王永安忙拱手笑道:“當不得老人家,當不得老人家,這位姐姐,好酒好菜好姑娘招待招待。”


    “瞧四公子您說的,少不得用最好的招待您呢。”老鴇子喜笑顏開道。


    承了王永安的麵子,兩人坐在最好的一間上房雅間位置,推開窗子便能看到徽劇班子,又遇下麵的醃臢嫖客區分開,兩人一邊喝著小酒,一邊愜意地欣賞著這徽劇班子的名角唱戲。


    王永安作為一個現代穿越者,知道徽劇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黃梅戲裏的天仙配,此外便對徽劇一無所知了。方鹹五倒是耐心地給王永安講解起來,說起了徽劇中的唱法,什麽青陽腔、四平腔、吹腔、拔子、二黃、西皮、花腔小調等徽劇特點,如數家珍,尤其是對下麵一個旦角推崇備至。


    王永安以為那唱旦角的是個女人,卻聽方鹹五說此人是個男人,不由得心裏不舒服了起來,一個男人長得比女人還好看,比女人唱歌還好聽,當真是作死……


    “四公子,您瞧瞧,我們天香樓怎麽樣啊?比那天悅樓不差吧?”依偎在王永安身旁的一位姑娘問道。


    王永安點點頭,說:“比起天悅樓來,這天香樓才是正經的做生意。”


    “那是!她天悅樓不過是沾了將軍的光而已,哪裏有我們天香樓的姑娘們好呀,以後他,還請四公子多來捧捧場,小九月可是想死你了呢。”這叫小九月的青樓女子撒嬌道。


    “一定一定。”王永安笑道,看到方鹹五雖然在說戲的時候侃侃而談,卻對一旁的女子頗為規矩,忍不住打趣道:“方兄,你這是怎麽了?別冷落的佳人啊。”


    方鹹五忙道:“這個……這個……實在是不敢,不敢啊。”


    王永安正要取笑,忽然聽到樓下有人打罵起來,兩人推窗看去,見到有人正在揍一名小廝,便派劉通下去看看。不一會兒之後,劉通上來迴報,原來是一個小廝雜役在給客人倒茶的時候不小心將茶水沁在桌子上,髒了客人的扇子。那客人是鄂省一個私鹽販子,本來在青樓聽戲就是附庸風雅罷了,正聽得不耐煩,卻見小廝的茶水髒了自己的扇子,頓時氣得一巴掌將這小廝打倒在地,大罵道:“你這醃臢的下賤貨!居然也敢懷了我的扇子,你有多少腦袋賠我?”


    那青樓的管事立即賠笑跑來,賠禮道歉,轉身指著地上的小廝怒罵:“孫天生,你這狗娘養的下賤貨,誰讓你髒了客人的東西?”隨後他讓打手狠狠地將孫天生毒打一番,這才有了下麵的鬧劇,擾得樓上的客人也吃不好了。


    方鹹五搖了搖頭,感慨說:“這是欺負老實人啊,可是若是老實人反擊起來,卻是要命的。”


    王永安卻忽然被那名字震驚住了,因為那小廝的名字叫做孫天生。


    誰是孫天生,可能連關注曆史的人都不記得這個人的名字,甚至連那度娘都不屑記錄此人,但是此人在民國曆史上卻是不得不書寫的一人,因為此人出青樓裏最低賤的小廝出身,在辛亥革命發生之時,見到城內人心惶惶,於是找到甘泉縣捕快袁德彪、賣膏藥的夏恩培、賣拳的劉癩子、雕佛像的夏菩薩、賣竹筷子的夏大瓜、倒騰古董的尹琪祥和做飯的陳長林,商量著趁著人心慌亂,大家搞點錢財。為了避免背鍋,他們跑到軍營裏散布謠言,說革命黨來了,知府都跑了,你們也趕緊去運承屬搶點銀子跑吧。士兵們本就不想和革命黨打仗,聽到謠言之後,當晚便有一部分士兵砸了運承屬搶了銀子跑了,這下揚州城亂套了。


    孫天生本想搶一些錢財,見狀立即心生一計,他帶人打破了監獄,釋放了裏麵被關押的囚犯,並揚言自己是孫先生的親戚,被孫先生派來組織革命的。隨後這支“革命”隊伍越來越壯大,孫天生直接住進了知府衙門,宣布揚州光複,造就了晚晴革命的一樁最嘀笑皆非的鬧劇。


    不過這孫天生畢竟隻是一個青樓的小廝,平日看戲文看多了,知道投機造反獲利,卻在被眾人推舉為揚州都督之後,對於民政軍事一概不知,士紳向他詢問安民告知他也是一竅不通,後來幹脆躲在青樓裏,讓那些往日他服侍的女子反過來服侍他,結果做了十幾天總督之後,被徐寶山給宰了。


    想到這裏,王永安大笑起來,向方鹹五告辭。隨後他走下樓,大喊道:“住手!別打了!”眾人看去,原來是王四公子,紛紛向他鞠躬讓路,王永安扶起那孫天生,道:“一把扇子,不至於打死人,你們啊你們……”


    那鹽販子連忙說:“四公子,在下……”


    “這件事就算了。”王永安似乎在詢問也似乎在命令地說。


    “對!算了,算了!”鹽販子忙說道。


    王永安拉著孫天生走了出去,見這漢子其實身材不矮,隻是平日弓著身子顯得有一些駝背,但是目露精光,不似一般人。王永安問道:“你沒事兒吧?需要去看跌打醫生嗎?”


    孫天生忙道:“不需要,不需要,多謝四公子救命了,小的不知道怎麽感謝四公子。”


    王永安帶著他來到一個餛飩攤,叫了兩碗餛飩,說:“我也沒吃,我估計你也沒吃,咱倆吃點餛飩吧。”


    那孫天生一言不發坐下來便吃起了起來,吃著吃著豆大淚珠掉下來了,王永安驚訝道:“孫壯士,你這是……”


    “四公子,我一想到自己這一輩子活得窩窩囊囊,就忍不住責怪自己沒出息。”孫天生擦幹了眼淚繼續吃著餛飩說。


    王永安道:“如何是沒出息?”


    孫天生道:“要是像王將軍一樣,成為大將軍,那才是有出息呢,或者像是四公子一樣,成為揚州大俠,被百姓敬仰,也是有出息。”


    王永安哈哈一笑,道:“說白了,你說的有出息,原來是指出名啊。”


    “著啊,有了名氣,才算是有出息,戲文裏不是唱了嗎?錦衣夜行如賊子嘛。”孫天生拍手笑道。


    王永安微微一笑,道:“按照你的說法,最有出息的人應該不是我們兄弟兩個,而是那天下聞名的反賊孫先生孫逸仙了,你應該也知道他吧?天字號第一亂黨賊人,比那康有為賞金還高,據說拿了孫逸仙的腦袋,朝廷直接犒賞二十萬兩銀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最後一個北洋幕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門吹燈零零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門吹燈零零七並收藏最後一個北洋幕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