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玄微微笑著,伸手擦拭她臉頰上的淚水,低聲道:“我不想……你對我的情感中……夾雜著,夾雜著其他的報恩……成分。所以,從來沒打算告訴你……”


    斷斷續續,是他給出解釋,果然是謙謙君子的合理解釋。果然,自打葉城分別,江湖上再也沒有蘇子禦此人。


    不是她找不到,而是他在刻意避開。


    “傻瓜……”他言語親昵,“你總是懷疑我對你的感情,還說我喜歡錦公主……”


    他笑起來,笑容蕭瑟落寞,“第一次在遮香觀下救了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劫。我試圖避開你,再也不要與你牽扯。可惜後來遭逢家變,隻能往謝家去,卻又在絕塵園再次與你相會。”


    果然是迴光返照,他竟能清醒地說出這許多話來。


    “我一直以為老天待我不公……直到遇到你,才知道老天待我極為公平,給了我最好的禮物……就是你……”他的話語中滿是幸福,眼神是從未見過的溫和。


    “那夜與你賞花,你問我最喜歡的花是什麽花,我卻沒告訴你。其實,我跟你一樣,最喜歡的花是桃花……”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溫和笑著,“你喜歡她灼灼其華,我喜歡她宜室宜家……我們,都是……”


    話說到一半,他卻忽然口吐鮮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的臉色迅速的蒼白下來,繼而變得暗黑。她大驚,飛快拽住他的手,高聲道:“公子玄,你不能死,你給我醒來1


    喊聲尖利,卻並沒將他喚醒。


    將懷中唯一珍藏的畫作——她的畫像,轉增給她。從此,便要從她的世界中再次消失麽?


    她不肯答應,狠狠搖晃著他的身體,高聲道:“公子……公子……”無人迴答,而他的手,終於垂落下去。


    桓玄死。


    她驚叫著,撕心裂肺,可惜追殺他們的人馬不會心慈手軟。所有人的雪亮兵器已經遞過來,而七爺雙拳難敵四手。


    何況,錦公主誌在必得,好似非要取走她的性命,七爺阻擋起來,亦是頗為吃力。再不走,是真的不行了。七爺蹙眉出聲,“沐若蘭快逃。”


    傾城果然是逃了。她緊緊拖著公子玄的身體,匆匆往後方撤退。眼看著就要避開追兵,劉裕已經親自殺近。


    不僅是劉裕,就是錦公主也已經飛揚起長劍,準備加入戰鬥。


    她麵色蒼白,匆匆迎上了錦公主。


    夕顏劍和長劍相爭,果然是一寸短一寸險。不過是二三招,錦公主就將她壓製下來。她冷冷瞪著錦公主,還未鬆開公子玄,就被一劍劃破了心口。


    她本就是蒼白虛弱,本就是淋漓大汗,本就體力不支。被這一劍劃傷,似乎一下子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氣,竟然就要敗下陣來。


    錦公主大喜,死死盯著她肚腹,哈哈大笑,“沐若蘭,你也有今天,哈哈……你的孩子呢?不會是死了吧?哈哈哈……”


    嬌俏的笑聲,一如當年,可笑聲裏的東西早已變幻萬千。她再也尋不到錦公主從前的影子,似乎也從來沒有真的和錦公主做了朋友。


    錦公主還在大笑著,一麵大笑,一麵派人繞過她身後,準備追擊桓家人。


    公子玄已經死在了這裏,而她的身體也到了極致,唯一能逃出去的隻剩下桓家人。隻要桓家有人逃走,公子玄的家族就不會絕後。


    這大概就是公子玄的心願。


    而她必須要想辦法幫助他完成心願。


    桓家人一定要有救。


    朱瑾和關三爺等人,終於被七爺拿下。七爺氣喘如牛,總算占了一點兒上風。但劉裕眨眼就纏鬥上來。


    劉裕和錦公主還沒什麽大傷,若真要跟他們爭鬥,必勝無疑。傾城的心口鮮血如注,一張臉才蒼白,心知沒有力氣再逃。


    錦公主的人飛快穿越她,從後方追去。她怎麽肯坐以待斃,右手嘩啦一抖,就都出來幾張圖紙。


    旁人根本看不清她手中的東西,但劉裕是聰明人,登時明白了,“圖紙,你真的有圖紙……”


    盡管圖紙被雨水和雪水浸濕,但依舊能照著圖紙,研製出厲害的火器。


    錦公主雙眸閃爍,高聲道:“慢1


    追去後方的人,暫時停頓下來,都急急地瞪著傾城。就是跟七爺打鬥在一起的劉裕,也轉過來眼神。


    他們對圖紙誌在必得,對桓家人的生死,愈發不在意。傾城看準了此處,倏地拖著公子玄的屍首,再次奔逃。


    然而,她的速度很慢。根本不足以逃脫天錦的追捕。


    不過是轉過了半山腰,站在一處窄小的懸崖峭壁前,她就已經跑不動了。錦公主和劉裕步步緊逼,而她跟前隻有七爺與幾個下屬。


    誰勝誰輸,看一眼都知道,根本不必打起來。


    大雨終於停頓了下來。


    準確的說,這山中天日委實怪異。其他地方大雨滂沱,端端是這一條上山的小路,竟然幹燥如斯,一點也沒有下雨的痕跡。


    傾城暗歎一聲天氣的怪異,愈發覺得天要亡人的時候,必定是要亡掉的。絕不會給你任何一絲喘息的機會。


    比如此刻,她還未停頓下來,錦公主再次貼身攻上來,一劍紮入了她的小腿。鮮血如注,再多一個血洞,不必說也定要她即刻亡命。


    七爺還帶著下屬跟劉裕打鬥,但錦公主擅於偷襲,而他不能分身,不得對付。


    能夠對付錦公主的人,隻有傾城一人。或許還有懷中漸漸冰涼下去的公子玄屍體。


    “沐若蘭,不要再費心機,安心交出圖紙,或許我還可留你一條活命。”錦公主猙獰笑著。


    笑了一會兒,就冷厲了眼色,“為了你,整個虞美人都傾覆了,你總要拿出點誠意,彌補我的的損失?1


    因為有傾城,虞美人早已分崩離析。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分崩離析,令錦公主措手不及。


    傾城緩緩揚了揚手中的圖紙,卻已經虛弱地說不出話來。她流了太多的血了,身體遭受了太嚴重的創傷,心靈更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她的孩子沒有了,她的夫君沒有了,她的下屬隻剩下七爺,猶在艱難作戰。而上山路上,還有許多她答應了公子玄要保護之人。


    可該如何保護他們?


    就算她此刻追去,也不一定能保護他們周全。保護一詞,從來隻和實力掛鉤。當你沒有實力,你不能保護任何的人。


    傾城此刻便是這樣。


    錦公主步步緊逼,而她步步退後,退無可退隻能背靠山石,擋住去留,不叫任何人有機會追上去。


    這一處山道最是狹窄,僅容一兩人通行,隻要她牢牢守住這裏,公子玄的家人說不定真的可以逃出生天。她心口一跳,一個念頭飛快占據了她全部的思維,驚得她一個趔趄,險些坐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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