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柳二丫那會兒年歲還小,好多事兒不應該記得這麽清楚才對。


    不過那眼神十分的古怪,如同刻進她腦子裏一樣。


    所以盡管隔了這麽多年,柳二丫仍是記憶猶新。


    我仔細品味著她的描述。


    依戀?


    那就是說,靈物和柳二丫之間,建立了某種特殊的關聯。


    或者說,柳二丫身上有什麽特殊的東西,能讓靈物感覺到,她就像是自己的親人一樣。


    可如果這麽來判斷,靈物絕不應該同時出現懼怕的情緒啊!


    哪兒有害怕自己家人的?


    兩種情緒自相矛盾,這可有點兒奇怪了。


    柳二丫接著說道,那小雪貂怔怔瞅了她一會兒,而後開始蹦蹦跳跳的在前麵領路。


    十幾分鍾後,穿過一片樹林子,就清晰地聽到老柳頭兒的唿喊。


    那聲音裏,還帶著顫音兒呢。


    “丫啊,丫?你跑哪兒去啦?你別嚇唬爹,你趕緊出來啊!”


    “爹對不起你啊,拉粑粑誤事啊,爹真是沒用啊……”


    在講到這一段時,柳二丫還模仿著她爹的嗓音,帶著哭腔、忽高忽低的召喚著。


    我在心裏忍不住偷著樂。


    這小娘們,把那些沒用的細節,描述的那麽具體幹啥?


    估摸著,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了,她骨子裏就是那種神經大條型。


    自打那次見麵過後,往後每到冬天,柳二丫就能在山上看到小雪貂的身影。


    它陪著柳二丫玩耍,幫著抓捕野兔等小型的野物,在她懷裏打滾翻騰……


    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長,她倆的感情就越來越好。


    隻是……小雪貂眼睛裏,那種既依戀又害怕的情緒,卻從來沒有改變過。


    當柳二丫說到這兒時,我忍不住打斷說道:“不對啊!你的意思……這些年,你倆一直在接觸?可咱倆關係這麽好,你為啥從來沒對我提起過這事兒呢?”


    我跟柳二丫的關係嘎嘎鐵。


    她連她爹不喜歡穿褲衩的事兒都肯告訴我,為啥要隱瞞靈物的事情呢?


    這不符合柳二丫的性格啊!


    “這個……”柳二丫愣了愣,“我有幾次,倒是想和你說這事兒的,可不知咋滴,一見到你的麵兒,我就把小雪貂的事兒忘在腦後啦!”


    我暗自琢磨了一會兒,總算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這不是因為柳二丫記性不好,而是小雪貂那會兒已經有了陰煞道行。


    它用特殊的手段,隱藏自己的身份,不讓柳二丫對外人提起。


    現在紅眼雪貂已經能幻化人形,十年前,它的道行還能低到哪兒去呢?


    ……


    在柳二丫剛滿十六周歲生日那天,她在山上碰到小雪貂時,對方突然表現的十分古怪。


    它攔著柳二丫的路。


    你往東、它就往東,你往西,它也跟著往西,反正就是不讓你走。


    發現柳二丫有些不耐煩時,它還死死咬住褲腿兒,眼睛裏流露出可憐巴巴的神采。


    足足僵持了半個來小時,柳二丫蹲下身,摸著它的小腦袋說道:“咱們家小雪最漂亮、最乖巧了,聽話!不要攔著我上山哈!”


    小雪,便是柳二丫以前給雪貂起的小名。


    說也奇怪,在聽到柳二丫那句話後,小雪貂鬆開了嘴,“嗖”的一下,向後竄噠出十幾米。


    在道路的轉彎處,小雪貂慢慢趴了下來,小腦袋在地麵上接連磕了三下。


    而後,它才一溜煙的消失了。


    我冷不丁想起隔壁秦嬸兒的遭遇。


    柳二丫遇到的這種情況,叫做:“討封口”。


    陰物修煉到一定境界,即將幻化人形,這時,它就會攔住路人,讓對方誇讚自己。


    對方誇讚的話越好聽、說的越真誠,陰物晉變靈物的可能性就越大。


    關於討封口,道爺還曾跟我說過一件事兒。


    以前有個小夥子,半路遇見一隻黃皮子,它的表現,幾乎和那隻小雪貂一模一樣,就是死活不肯讓小夥子走。


    最後那小夥子被煩的不行了,開口就罵:“你個敗家黃皮子!長得這麽磕磣,躲在自個兒窩裏就行了,你竟然還特麽跑出來膈應人?”


    “媽了巴子的——你要是再不滾,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把你唿成雕像?”


    那隻黃皮子就快晉變成靈物了,境界極高,自然能聽得懂人話。


    聽到小夥子這頓埋汰,它氣的仰殼倒在地上,四條腿都快氣抽了。


    從那天晚上開始,山上的那些黃皮子,就輪流光顧他家!


    這些黃皮子也懂規矩,人家不偷你家小雞吃。


    它們就專心致誌幹一件事兒:砰砰砰的,在他家屋裏放黃霧。


    哎呀媽呀——那味道,老霸氣了。


    用道爺的話來形容,那小夥子差點兒沒被熏哭!


    更可氣的是,光顧他家的黃皮子,個頂個的狡猾。


    小夥子偷摸布置的捕獸夾、陷阱繩啥的,人家壓根兒就不去碰。


    至於鎖門關窗啥的,也是毛用沒有,因為黃皮子跟耗子是好朋友,隨便打聲招唿,耗子朋友就過來,幫忙挖門盜洞的。


    時間一長,那小夥子家裏是四處漏風啊,還不如住在苞米樓子裏暖和呢。


    道爺說:那小夥子死的時候,才二十七歲。


    瘦的那是皮包骨的,渾身上下、蠟黃蠟黃,眼眶子上,還有極其明顯的黑眼圈。


    有了黃皮子輪番釋放的黃霧,那還能吃得好、睡得好麽?


    就算鐵打的漢子,都得被它們折騰拉稀嘍!


    ……


    趁著她說話停頓的工夫,我把這事兒說了出來。


    柳二丫捂著嘴,被我逗的咯咯直樂:“哎呀,那黃皮子可真壞,用這損招坑死了人。”


    我搖搖頭,說道:“倒不是因為它壞,而是那小夥子,太不積口德了。”


    “討封口”相當的關鍵。


    如果活人不肯誇讚兩句,甚至一腳把陰物踢一邊兒去,那都不算個啥。


    最怕就是小夥子那樣兒的,說出難聽的話損人家。


    這樣一來,陰物道心破裂,這輩子再不能晉變靈物了。


    我看著柳二丫展顏歡笑,心裏跟著舒坦不少。


    如果她一直愁眉苦臉的,我心裏說不出有多堵挺慌呢。


    說說笑笑後,柳二丫繼續說起正題兒。


    “小雪貂蹦蹦跳跳離開後,當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出現一個穿著白衣衫的姑娘。”


    “她先是鄭重的給我鞠了一躬,說是很感謝我。”


    “隨後她伸出手來,很認真的盯著我說:你的大恩大德,小雪一輩子都不敢忘。隻是……你身上多出的那樣東西,能不能還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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