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宣布的突然,酒席準備的自然就簡陋。


    十幾張長條桌子在院子外一擺,再弄些雞鴨魚肉和時令鮮菜,這婚慶大喜,也就算張羅起來了。


    老魯其實從當天下午開始,就被幾個大小爺們包圍,輪番的灌酒,說是這家夥晚上就要開工,在炕上對那小娘們,使出十八般武藝了。


    要是不借著酒膽、仗著酒勁兒,你老魯分分鍾不就得投降?


    於是左一杯、右一杯……等到晚上六點鍾,酒席正式開始時,那老魯已經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老魯把那小娘們喊了出來,當著眾人的麵兒宣布,往後這小娘們,就是他的人兒了。


    希望大家夥兒多多照料,相互幫襯。


    在一片呱唧聲和鼓噪、慫恿中,老魯一時興起,大手一伸,將那小娘們摟在懷裏,在她腦門子上猛地親了一口。


    而後盯著對方的眼睛,大聲喊道:“你放心!這一輩子,我都會敬你、疼你,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兒委屈!我老魯對天發誓!”


    我哢了哢眼睛,腦補著那副畫麵,就覺得這老魯有點缺心眼兒的。


    就算到了俺們現在這個年代,男女之間都還是很保守的,說話很是謹慎。


    而在一百年前,這老魯就敢當著那老些人的麵兒,公然對那小娘們表達愛意?


    他腦子裏,得鑽進去多少精神抖擻的蟲兒?


    其實我這也是先入為主,事先聽杏兒說過,一旦活人對山魈落下情緣,就要遭殃。


    我這人心軟,明知道老魯十有八九難逃厄運,可打心眼兒裏,還是希望他能逃過這一劫。


    倒是白小跳在旁邊聽上了癮,沒心沒肺的連連追問:“然後呢,然後呢?抱過、親過……那接下來,就該入洞房了吧?”


    我在白小跳腦袋上彈了個腦瓜崩,輕聲嗬斥說:“我看你長的像洞房!你急個啥?就不能等杏兒慢慢說下去?”


    那會兒我還沒有意識到,在杏兒和白小跳極其默契的配合下,我的情緒已經漸漸平複下來,不再像先前那樣,一門心思糾結著楚老師的死了。


    直至許多年以後,經曆過無數生生死死,我才由衷的感慨,能有一個好兄弟和一個好師姐惦念自己,那是世上多幸福的事兒?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杏兒輕歎一口氣,接著白小跳的話說道:“洞房倒是沒等到,因為在親過那一口後,就陡然發生了變故呀!”


    過往的那幾天裏,那小娘們一直怯怯弱弱的,總愛低著頭。


    可在老魯親過之後,她猛然仰起精致的下巴頦,臉上掛著晦澀難懂的笑意。


    就在老魯愣了愣、滿腦袋都是懵逼之時,那小娘們驟然張開嘴巴,有一物快若閃電,直朝老魯的麵門襲來。


    當杏兒說到這裏,我便愣了愣,插話問道:“這……是山魈的舌頭?”


    盡管杏兒跟我簡單提過,說山魈的舌頭極其特殊。


    可當聽到這節骨眼時,我還是半信半疑。


    “是呀!”杏兒點了點頭,“山魈唯一的武器,就是它的舌頭。隻要能躲避開它舌頭的攻殺,那起碼就可以保住大半條命啦!”


    我在心底琢磨,山魈的舌頭,到底是啥材質做成的呢?


    軟乎的時候,能窩在嘴巴子裏藏著。


    害人的時候,卻能瞬間破開活人的頭蓋骨。


    好特麽神奇的!


    此外,杏兒的話裏,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她說,就算能躲避舌頭的攻殺,可還有小半條命,被捏在山魈手裏。


    那又是什麽手段?


    不是說——山魈隻有舌頭這唯一武器嘛?


    這次我沒再發問,打算等杏兒講完之後再說。


    “山魈舌頭速度極快,兩人距離又近,這一下老魯是無可躲避了。”杏兒接著說道。


    那舌頭便如同一柄鋼錐,徑直從前腦門刺入,從後腦勺透出,整個兒穿出個透心兒涼。


    ……


    這場景,可就太過駭人了。


    現場先是一片死寂,幾個唿吸後,便響起一陣哭爹喊娘聲、哎呀臥槽聲……


    幾十人猶如一窩蜂般四下散開,倉皇逃離。


    場麵之亂,自然不必多說。


    女山魈也不追趕,猛然抽迴舌頭,仰麵朝天抖了幾下,隨後繼續向著老魯屍體刺了過去。


    白小跳吐了吐舌頭,說道:“哎呀媽呀——這玩意兒這麽邪性呢?人都死了,卻連屍體都不放過?”


    說話時,白小跳還下意識的打了過哆嗦,明顯是有些懼怕。


    我心說,白小跳這話,可是大有語病了。


    老魯都變成屍體了,他還能怕山魈折騰?


    他還能感覺到疼咋滴?


    “山魈可不隻是殺人那麽簡單,在把活人變成屍體後,它還要……”杏兒脆生生解釋說道。


    老魯冰冷的屍體橫躺在地麵上……


    前後不過幾分鍾的工夫,老魯便成了一具空殼。


    ……


    一眼望去,那人皮包著的空骨架,顯得幹幹癟癟。


    頭骨眼眶子上,深陷出兩個黑洞來……


    在空骨架旁邊,女山魈半側著臉,長長的舌頭,已經重新迴攏進了嘴巴子裏……


    說話這會兒工夫,白小跳已經遠遠躲在一邊,明顯是沒膽子繼續聽了。


    我卻沒太大的感覺,能集中心思琢磨著細節。


    當初跟著師父,去向靈物“索債”時,一邊走夜路,一邊聽著師父講述恐怖往事;聽著師父那獨特的沙啞嗓音,那會兒才是真嚇人呢。


    眼下是大白天,頭頂上,火紅的太陽高高掛,丁點兒都沒有恐怖的氛圍。


    想了想,我問道:“杏兒,你是從楚老師的死,聯想到了山魈身上。可從你講的這事兒來看,好像跡象不符啊!”


    楚老師是身上起了個奇特水泡,而後全身潰爛而死。


    而那老魯,則是當場被山魈開膛破肚,兩者死法並不相同。


    “那是因為情緣有大有小呀!”


    杏兒解釋說,老魯已定心意,準備娶她為妻,這便是世間最大的情緣,所以殺他的手法最是幹脆直接。


    而有些情緣,如祝福、惦念、擔心、祈禱……這些便屬於小情緣。


    如果有小情緣落在山魈身上,它們便會灑落魈種,用以害人。


    “小師弟,你還記著,我剛才曾說過,在那些人逃離之前,那女山魈曾經抽出舌頭,朝著半空甩了幾下。”


    “你可知道,它甩動那兩下的真正用意?”杏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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