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尼連忙帶著四人朝大門跑去。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想現在,立刻跑出去。


    正當他身上的四人心思各異看著出口時,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客人連飯都沒吃,就要迴去了嗎?”


    阿諾隻覺得這聲音難聽至極,仿佛在用鋼勺刮瓷碗,難受得讓他想不顧形象地捂住耳朵。


    然而傑尼卻在聽見這個聲音後,動作一下停下來。


    傑尼慢慢轉過身,阿諾也得以看見站在他們身後說話的人。


    那人就站在二樓的小露台上,而且……長得一言難盡的醜。


    他的臉帶著脖子和前胸,都仿佛被熱油澆過。肉是糜爛的,又黑又紅,還冒著血水。


    阿諾皺眉,卻聽見身邊的安德利亞小聲驚歎:“靠,這家夥怎麽能這麽好看?”


    阿諾驚訝地望過去,不止安德利亞瞪大了雙眼,就連被她拉著的瓊也捂住嘴巴。


    “她的聲音怎麽那麽好聽?”


    她?


    身邊幾人都不是被驚嚇到的樣子,而是……驚豔。


    結合安德利亞剛剛的感歎,阿諾算是明白了,“這群人又被迷惑了。”


    而且這迴,就連傑尼也沒能幸免。


    他同樣呆呆地看著樓上的人,臉上還泛起了可疑的紅色。


    “不,不,我還要吃飯!”傑尼立刻往迴走,示意自己並不想離開。


    樓上的人捂唇輕笑一聲,“不走就好。”


    她扭著腰肢走了兩步,來到了樓梯口,下半身因此露出來。


    竟然是一條魚尾!


    這個仿佛頭朝下在熱油裏沾了一下的家夥,竟然是人魚族!


    隻是就連她的魚尾,模樣都十分恐怖。


    上麵所有的魚鱗都被拔掉,魚尾鰭同樣被撕成了一條一條的,看起來淒慘無比。


    也不知道她怎麽還笑得出來。


    當她來到樓梯口,立刻有紅色的鮮血順著樓梯蔓延而下。


    這家夥,還不如剛剛呆頭呆腦的魚人呢!


    可是,似乎隻有阿諾一個人這麽想。


    “既然客人又不著急走了,就請迴客廳少待吧,我們的正餐很快就能準備好的。”


    “好的,好的。”傑尼已經完全迷失,一臉花癡地要往樓下走。


    人魚卻又叫住了傑尼。


    “客人,雖然我們允許您離開時帶走喜歡的食物。但在那之前,還是請將沒有烹飪完畢的食物原材料交還給我們。不然我們的廚師可是會很苦惱的。”


    “好的,好的,好的!”傑尼立刻從衣兜裏往外掏。


    而安德利亞和瓊甚至還主動跳出來。


    “我,我很好吃的!”瓊落到地上,高舉雙手主動自薦。


    而安德利亞則一把按在瓊的臉上。


    “一個紅皮矬子有什麽好吃的,我的皮膚保養得很好,很嫩的。”


    雪萊被傑尼捧在手心裏,抬頭雙眼放光,“美麗的女士,我可以選擇被您吃掉嗎?”


    人魚的眼中露出一模厭惡,隻擺了擺手。


    立刻就有長著魚腦袋的魚人,小跑過來接走了主動跳出來的三人。


    傑尼也跟著魚人下了樓。


    人魚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扭著尾巴就要迴去。


    “我記得,人魚已經滅絕了。”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直接將人魚的動作僵硬在原地。


    她猛地迴頭,便看見樓梯的扶手上正站著一個小人兒。


    這個人跟那些被她視作食物的人類一樣,隻不過長得好看點兒。


    可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越好看的人,越是有罪。


    “從哪裏跑出來的渣滓,竟敢妄自評論人魚族?我看你隻配去灶下當柴火!”


    醜陋可怖的人魚一巴掌拍過來。


    阿諾縱身一跳,借著驚羅的牽引,直接躲開。


    人魚沒想到有人能抵抗她的迷惑能力,又驚又怒,粗糙的五指,閃著鋒利的指甲,向阿諾抓去。


    而阿諾卻隻是靈活地從她的指縫中鑽出去,對方笨拙的動作根本抓不住他。


    “如果不是體型差異,再加迷惑能力,其實你們倒是弱的很。難怪會在諸神的戰爭中被滅絕。”


    “你說什麽?”


    人魚更生氣了,她舉起拳頭,憤恨一錘,樓梯的扶手直接被錘爛。


    阿諾躲開飛濺的木屑,直接跳到了人魚的手臂上。


    “對付大家夥,我倒是挺有經驗的。”


    人魚沒想到阿諾竟然敢爬到她身上,立刻用另一隻手想要爬阿諾拍下去。


    但阿諾卻直接躲到了她視線的死角,等他再出現時,就已經來到了人魚的腦後。


    阿諾身上所有的武器都不能給人魚造成致命傷害,他直接將手按在對方流血不止的血肉上,換上了海洋神徽。


    借助神徽的力量,阿諾要攪動對方的血液,從體內造成能夠產生足夠殺傷力的破壞。


    “這種力量……你?你!”人魚立刻捂著頭,痛苦地倒在地上,“是你,這個小偷,你這個叛徒!”


    阿諾很奇怪對方怎麽會這麽稱唿自己,但是手上的動作沒停,依舊利用海洋神徽的力量,攪動著對方腦子裏的血液,讓其不斷爆開。


    如果是普通人,這一下就足夠癱瘓了。


    可是人魚卻是一手捂著頭,仍舊堅持著在地上爬起來。


    對方不是要跑,就是要求救。


    阿諾可不能給她機會。


    可是他能借助的海洋神力也有限,沒有辦法立刻殺死對方。


    雖然氣勢很唬人,也能有些威力,可與真正的神明還是相差甚遠。


    因為人魚的動作,阿諾被帶得幾乎要掉下去,連忙一手薅住對方那稀疏的頭發,保持穩定。


    人魚踉蹌著,留下一地鮮血,鑽進一側走廊。


    她也不顧上開門鎖,直接就將房門撞開,然後整個人滾了進去。


    那扇門後竟然就是一個大水池!


    “嘩啦!”一聲,阿諾也被同時帶進了水裏。


    巨大的水流衝擊,讓他抓不住對方因為濕潤變得柔滑頭發,隻能鬆開手,先穩定住自己的身形。


    還好海洋神力控製著池子裏的水,將阿諾包裹起來,露出水麵,也讓他重新看清了水下的一切。


    在看見水下的畫麵後,阿諾直接愣了一瞬。


    那隻奇醜無比的人魚,在進入水麵下後,竟然變成了……變成了如同童話故事裏一般的美麗模樣。


    金色的長發在水中肆意徜徉,肌膚雖然不如精靈白皙,卻泛著微微的光芒,柔和似錦緞。


    那蒼白的雙眸也如明珠般熠熠生輝。


    一條血肉模糊的魚尾和淒慘的魚鰭也都恢複如初。


    銀色的魚尾如同貝母一般反射著七彩的光暈,在偶爾鑽出水麵時,便如倒掛彩虹一樣震撼人心。


    “人魚……”阿諾沒有著急進行攻擊,他能感受到,迴到水裏的人魚不像之前那麽暴躁。


    對方注視他的眼神,戒備中帶著一絲忌憚,也沒有要攻擊的意向。


    “你不是拉維斯,但你卻擁有一部分海洋神力。”


    迴到水裏,人魚恢複了理智,沒有貿然攻擊,而是向後躲開一些。


    她的聲音從水下傳來,也不像之前那樣刺耳難聽,變得悅耳起來。


    “難道之前眾人被迷惑的時候,就是看到了這樣的麵貌,聽見了這樣的聲音嗎?”


    阿諾認為自己現在並沒有被迷惑。


    也許人魚隻有在水下才是這幅模樣,而離開水麵,就會變得醜陋無比?


    至於拉維斯?那是誰?難不成是海神的名諱?


    六位神明雖然全世界皆知,但卻無人知道祂們的名字。


    甚至各大教會的教義中,也有不能探聽神的名諱,不能直視神的容貌這樣的說法。


    所以神明,永遠都是神秘的。


    “我與海神無關,倒是你,似乎和海神有仇怨呢。”


    既然對方已經恢複了理智,阿諾也不著急弄死對方了。


    不過其他人還是要救的,不然等他下去,豈不是都煮熟了?


    “你先讓你的手下,把我的同伴都放了。你就算在水裏,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人魚向後遊了一米,被阿諾威脅後,倒是沒發難。


    她從水下鑽出來,麵容立刻又變成了之前那恐怖的模樣。


    她張開嘴,一聲尖嘯傳出。


    阿諾微微皺眉,這尖嘯對他來說,實在刺耳到抓心撓肝。


    要不是為了在對方麵前保持高深莫測的形象,阿諾真想用雙手捂住耳朵。


    叫完,人魚又迴到水下。


    她一臉戒備地盯著阿諾,“我已經讓所有魚人放下手中的食材……但是那些已經煮熟的我就沒有辦法了。”


    “……”


    看來這裏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阿諾想到那個被放進蒸籠裏的海盜公爵杜特寧,隻希望他能多堅持一會兒,不要那麽輕易地就被煮熟。


    “我不知道世人對我們的認知已經變成什麽樣子。”人魚張開雙臂,讓自己在水下緩緩飄動,“想來那個背叛者也不會說什麽好話。”


    “我倒是聽說過,曾經的海洋之主,是你們人魚一族的王者。”阿諾說道。


    人魚露出懷念的神情,張口卻是自我嘲諷。


    “人魚的王者早已湮滅,苟延殘喘的我,隻不過是依靠對背叛者的恨意活下去。”


    阿諾沉默一陣,突然直接地問:“你說海神是背叛者,是祂搶奪了人魚王的神權嗎?可他又是如何搶奪的?正常來說,即使是頂尖的傳說級也不可能傷害到神明吧?”


    人魚突然盯著阿諾,疑惑,“怎麽,你已經擁有這樣的力量,卻不知道半神的存在嗎?”


    半神?


    人魚看出阿諾的疑惑,低聲說:“不知道你是怎麽走到現在這一步的,但如果你繼續下去,遲早會被他們盯上。你的結局……不會比我好到哪裏去。”


    看著低落的人魚,阿諾沒有時間同情她,“你還沒有說海神是怎麽搶走人魚王的神權的。是打敗,還是擊殺?”


    “我什麽要告訴你?”


    “很顯然,你正是因為看出我身上的海洋神力並不屬於海神,才願意和我好好交流的,不是嗎?”


    人魚臉上的低沉失落一僵,抬眼看著阿諾,眼神中似乎蘊藏藏著什麽。


    阿諾笑著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用迷鯛形成這個秘境的,但你躲在這間廚房裏,卻並不是真的隻為了宣泄憤怒,吃點兒人類苟延殘喘吧?”


    “告訴我怎麽取代舊神,這對你已經不會產生更多危害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是嗎?”


    就在人魚麵色一陣變幻,阿諾以為她終會吐出什麽時,對方卻隻說了三個字。


    “不能說。”


    阿諾眯起眼睛。


    “這就是你最終的決定嗎?”


    人魚突然激動起來,她縱身一躍,從水底鑽出來。


    人魚的皮膚立刻腐爛,聲音難聽的想讓人捂住耳朵。


    “滾!都滾!我一定會搶迴來的,我一定會的!你們,都是幫兇,別想騙我!!!”


    她張著鋒銳的五指,向阿諾襲來,但動作卻毫無章法,全是破綻。


    水波蕩漾,帶著阿諾輕易避開所有攻擊。


    阿諾伸手按在水麵上,原本被撩動的水波立刻靜止不動。


    人魚落到水麵,就仿佛落到了冰層上。


    “滋啦——”


    發狂的人魚毫無理智可言,她雙手拚命試圖撐起身體,卻總是無法借上力。


    “嘩啦!”


    水麵再次波動,人魚不防,落入水中。


    她重新變迴了美麗夢幻的模樣。


    “不想說,還是不敢說?”阿諾盯著在水裏稍稍安靜下來的人魚,“都無所謂……你就守著你的夢這樣半死不活地待下去吧。”


    聽見阿諾的話,人魚徹底平靜下來。


    “我不能說,但是……這世界上沒有秘密,隻有被忽視的真相。”:篳趣閣


    她閉上眼睛,一顆粉色的珍珠從眼角落下。


    隻是那珍珠很快就黯淡下來,還來不及落到池底,就粉碎成沫。


    看見那顆珍珠,阿諾心中一動,但他什麽也沒有說,轉身,借著水波,離開了房間。


    人魚這裏暫時問不出什麽了,他要先去把朋友們都救出來。


    那人魚暫時被阿諾唬住,但時間一長,她就會發現阿諾的力量其實有限。


    隻要對方再多堅持一會兒,阿諾就無法在控製神徽裏的神力了。


    畢竟他的身體也隻不過是個破爛的大師級。


    然而,就在阿諾滿心謹慎焦急,從門縫中走出來的一瞬間。


    四周場景變換,泡沫在他身邊湧動升騰,很快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阿諾立刻戒備起來,他懷疑這可能是對方新的迷幻法術。


    可是還不等他換上不懼迷幻的死亡神徽,周圍的景象就重新變得清晰。


    他竟然又迴到了幽靈船上。


    他發現原來人魚真的被自己唬住了,而且嚇得不輕。


    竟然直接將他們送出了秘境!


    阿諾暗中鬆了一口氣,連忙向四周看去。


    左邊是老老實實坐在地上,抱著雙臂的離壬。


    右邊是有樣學樣的黑鳳梨。


    隻有站在他麵前的傑尼,正一隻手舉在眼前,長大嘴巴,似乎正要吃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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