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看著岩石人走進一間大屋,從樹上跳下來,戴上陰影之冠,小心地從逆風的方向靠近大屋。


    他跑到大屋一側的窗戶下,探出半個腦袋,然後保持不動。


    靜止狀態下,他的身影很快變得模糊。如果有人從屋子裏往外看,大概會以為看見一株攀附在牆壁上的藤蔓。


    屋子裏,堆著成山的屍體。


    最高的屍體,幾乎都要挨著房屋的橫梁。


    房間裏原來的家具,器物全都不在,隻留一個寬闊的廳堂。


    而在廳堂的地麵上,鋪著一張幾乎與整個房間一般大小的土黃色的羊皮紙。


    村民的屍體,就全部都堆在羊皮紙上。


    在羊皮紙上,沒被屍體遮住的邊緣上有赤色的紋路正散發著暗淡的光芒。


    這些光芒很詭異,在它的照射下,最下麵的屍體正如同蠟塊一般緩緩溶解,變成紅色的粘稠體,並被赤色的紋路吸收。


    就好像這張羊皮紙在主動吞噬屍體。


    阿諾的臉色很不好看。


    雖然他並不喜歡枯葉村,也不喜歡這裏大部分的人,但並不代表他就能漠視村民的生死。


    枯葉村是阿諾穿越後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巨大羊皮紙上躺著的那些慘白又殘缺的麵孔,來自他幾乎每天都會見到的人。


    屋內,把屍體扔在房間裏的岩石人重新跑出去,看方向,應該是繼續往村口跑去。


    阿諾知道它又要去搬運新的屍體了。


    但他沒有追上去,而是繼續守在窗邊,一動不動,觀察著裏麵的動靜。


    在岩石人離開後不久,裏間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花白頭發,花白胡子,長長的胡子被編成一個小辮。


    阿諾攀在窗台上的手指慢慢收緊。


    民兵隊長坎達突然撕破臉直接對他下殺招,這讓阿諾認為枯葉村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變故。


    坎達多年來一直厭惡阿諾,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對阿諾下手。


    一是因為他還真不一定打得過阿諾,二便是因為阿諾迫於神恩困守枯葉村,在混亂日是相當廉價又好用的工具。


    而突兀出現的所謂強援,便讓坎達有了兔死狗烹的打算,還是讓阿諾覺得不正常。


    所以在看見坎達帶領村民於村西抵抗岩石人時,阿諾並沒有第一時間出手,而是觀察了相當一段時間。


    知道確定對方真的是在拚死保護身後幸存的村民,阿諾才準備出手。


    畢竟事到如今,坎達實在沒有在村民麵前賣命表演的必要。


    就算是為了防止身份泄露,也沒有必要拿命去拚。


    而現在,跟著撿屍的岩石人,阿諾終於看到了真正的惡魔。


    但是阿諾不明白……為什麽?


    突然得到老村長幫他拿迴命運神徽的承諾,單獨蘇醒的第三處巢穴,神秘而充滿殺機的劇毒巫師,不再忍耐對自己出手的坎達……


    讓阿諾一直以為是有幕後黑手要對自己出手。


    現在看來,是阿諾自大了,他頂多是人家計劃中的一個絆腳石。


    隨手想要除去罷了。


    可是老村長怎麽會對枯葉村下手?


    這些年,他為了建設和保衛枯葉村做出了多少貢獻和犧牲,所有人都是看在眼裏的。


    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孩子。


    可惜,阿諾再怎麽不願相信,事實也是擺在眼前的。


    在老村長身後,一個岩石人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旁邊。


    長相兇惡,殺人如麻的怪物,此刻乖巧老實得像個保鏢。


    反觀平日和善慈祥的村長,此刻卻是麵無表情,眼神漠然。


    他佝僂著身子,背著手繞著羊皮紙走了一圈,似乎是在檢查它的運轉情況。


    “太慢了。”檢查過一遍,老村長皺著眉說,“屍體素質太差,就算消耗掉全村,也提供不了多少獻祭能量。要加快進程才行。”


    “還是民兵的質量好一些。怎麽還沒有攻下來?”


    他喃喃地說著,抬頭順著大門望向村西的方向,有些焦急。


    這時,老村長突然注意到原本木然跟在身旁的岩石人,緩緩側頭地看向他,眼中兇光閃現。


    他渾身一顫,頓時覺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連忙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小的石頭雕塑。


    那雕塑巴掌大小,通體是青灰色。隻有眼睛鑲嵌著黑色的寶石。


    老村長將雕塑正麵對準岩石人,嘴裏快速念出幾個詞語。


    岩石人原本盯著老村長的眼睛便不自覺地轉向雕塑。


    幾息之後,岩石人目光中的兇狠消失,再次乖巧得像個小鹿。


    它恢複木訥的樣子,重新低頭老老實實跟在老村長身後。


    老村長這才喘了一口氣,在生命遭受威脅的時候,他才從一個無情的殺人魔恢複成會恐懼擔憂的凡人。


    他顫抖著手,小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雕塑。


    雕塑雙眼已經不如原來那樣漆黑,似乎透明了一些。


    “必須加快速度,不然這石像也堅持不了太久。”


    想著剛剛那驚魂的一幕,老村長一狠心,對著身後負責保護他的岩石人說道:“你也去村西,盡快殺死所有人,將屍體帶迴來!”


    岩石人像個乖巧的小孩子一樣點點頭,走出村長大屋。


    出門時他突然大吼一聲,顯得很是興奮,然後撒開腿,快步消失在小道後。


    身邊沒了岩石人的保護,老村長猛地打了一個寒戰。


    他趕緊過去關上門,又躲在隱蔽地方向各個窗戶外望了望。


    沒有看到其他人類。


    他籲了一口氣,卻還是覺得不保險。


    最後,他一咬牙,竟然蹲到羊皮紙陣法旁,從上麵的屍體上抹了幾把血,抹在自己的衣服和臉上。


    然後他爬到了屍山靠近窗戶的一側,偽裝起屍體。


    老村長忍著不耐,趴在還溫熱的屍體上,眯起眼睛,盯著門口。


    他覺得自己真是聰明極了。


    這個時候就算有幸存者誤入大屋,也不會發現他的身份。


    說不定還會因為的他犧牲而悲痛萬分。


    他可不想被命運教會列入清除名單。


    就在老村長覺得萬無一失的時候,他突然在餘光中看到,自己旁邊的窗戶,似乎動了一下。


    還沒等他多想,突然背心一涼,一把長刀便穿透了他的胸膛。


    屬於老村長自己的血液噴灑出來,染了滿身滿臉。


    他猛地一顫,側過頭,看見阿諾站在他身後。手裏正握著那把刺穿他心髒的刀。


    “阿諾……你……”


    老村長隻來得及說出幾個字,便吐出一口血,頭一歪,死不瞑目。


    阿諾抽出長刀,將老村長的屍體翻過來,手按在對方的脖頸,確認沒有心跳。


    隨後,他慢慢退後,小心地沒有踩到地上的羊皮紙。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是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屍體的眼珠猛地向左轉到極限,偷瞄著被打開的大門。


    他沒有看到阿諾的身影,隻看見空蕩蕩的街道。


    屍體村長麵目猙獰起來,無聲咒罵著背刺他的阿諾。


    就在他準備爬起來的時候,寒光一閃。


    老村長隻覺得脖子一涼,然後天地開始急速翻轉,最後他的視角變成從下往上仰視,看到了正蹲在屍山之上的阿諾,和阿諾身前,自己無頭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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