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鹹陽城外,關中平原,龍首原。

    關中平原西起陳倉,東抵黃河,浩浩乎雄展七百餘裏秦川,廣袤且雄厚。

    渭水溶溶,貫穿其間,在兩岸留下肥沃的膏腴之地十餘塊。

    最西的便是後世讓諸葛亮將星隕落的岐山五丈原,最東的是讓曹孟德割須棄袍的臨潼馬額原,居中的便是這鹹陽城外的龍首原。

    龍首原沿曲江抬升,向北推動,以龍首為頂,翻越之後,緩緩俯衝渭水,形成南坡和北坡皆高亢且平坦、頭高二十丈、尾高五六丈的開闊平原。

    渭水河畔,龍首原上。河水滔滔,翻滾浩蕩。原馬野野,萬裏長鳴。

    在烈烈的風聲下,在龍首原廣闊的土地上,旌旗蔽空,風動旗影可蔽日,甲胄疊地,風停袍綿不見人。

    此刻,十萬將士聚集在此,就算每人隻發出輕微的一聲咳喘,也能夠震天動地,讓龍首原崩,讓渭水河止。

    在龍首原上,樹立了一座由夯土堆積築成的高台。

    高台上旌旗招展,風聲獵獵,高台上設著一座香案,在香案上擺放著牛、羊、豚三牲祭品。

    身著一襲國君禮服的秦駟迎著風聲,襟袍飄揚,登上了高台,在禮部卿孟軻的主持下,進行祃祭大典。

    在此之前,秦駟已經祭祀了天、地以及秦國曆代先君,這是最後一場祭祀。

    祃祭是古代軍隊出征之前的祭祀大典,祭祀的是上古的軍神蚩尤。

    祭祀是古代出征之前必須要舉行的出征儀式,通過祭祀把天、地、人三神全都拉到了自己陣營一邊,表明出征的大軍乃是替天行討的名正言順的堂堂正義之師。

    在孟軻的主持下,完成祭祀儀式之後,秦駟迴身目緲著高台之下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的十萬出征將士,縱聲吩咐道:

    “來人呐,將三牲祭品抬下去,配好牛酒,犒勞將士!”

    “謝君上!”

    作為主將的公孫衍率先拜謝。

    “謝君上!”

    其後諸軍將士先後行禮,如浩浩湯湯的波浪般此起彼伏,十萬聲音,震天動地,蔚為壯觀。

    “諸位將士請起!”

    秦駟抬起雙手,緩步從高台之上下來,走向臨近一側相對低些的點將台上,虎視著諸軍高聲言道。

    “寡人今日到此,除了舉行祃祭大典、犒賞諸軍之外,還有一點私事,是作為兄長,過來為寡人的兩個弟弟送行的!”

    “寡人的兩個親弟弟,秦疾、秦華,他們此刻也身在大軍之中,作為一名普通的軍士隨軍出征!”

    “秦疾、秦華出列!”

    按照常理,祃祭大典、犒賞諸軍之後,出征禮就完畢了,誰也沒有想到秦駟會突然來這麽一出。

    身在軍列中的秦疾、秦華,雖然也感到意外,但也不敢怠慢,連忙步出列來,快步走到台前,“末將在!”

    公孫衍卻是眉眼一悅。

    他明白君上這是在壯行,麵向三軍,鼓舞士氣!

    連兩位公子都隨軍征戰了,這是在告訴全軍,國君與所有戰士同在!

    為了這一戰,國君把兩個弟弟都送到戰場上來了!

    普通軍士不怕死,大秦的公子、國君的弟弟,同樣也不怕死!

    “拿旗來!”

    俯視著身前的秦疾、秦華,秦駟冷聲一喝。

    一名衛士聞聲而動,捧著一方白色的麻布走上前來。

    那方麻布打開了,是一麵旗幟!

    卻不是尋常一麵書寫著‘秦’字的旗幟,旗幟的中央書寫著是一個‘死’字!

    “死!?”

    “這旗幟上遍寫的竟然是死字!?”

    “死字旗!?”

    看到這麵旗幟,台下的所有人無不駭然驚聲。

    這竟然是一麵死字旗!

    在那‘死’字的一側,上邊還書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迎著眾人驚駭的目光,秦駟巋然不動,一手直指旗幟,憤聲言道:

    “河西之恥,數代之憎,送旗一麵,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後裹生,勇往直前,勿忘國恨!”

    冰冷的字眼,在這激昂的聲音裏,如千刀萬刃般直插在眾人的心頭上!

    聆聽這聲音,注目那字眼,所有人無不感到靈魂深處的轟鳴,熱血直流,渾身發燙!

    “這麵死字旗,是寡人這個做兄長的對弟弟的囑托!”

    “也是寡人這個做國君的以及秦國的父老鄉親們對所有出征將士們的囑托!”

    高台上的秦駟同樣熱血激昂,滿腔的熱血,隨著澎湃的文字,洶湧而出,鏗鏘金鳴。

    “河西的仇,到了寡人這一代,到了我們這一代,到了你們這一代,必須報了!”

    “我們秦國的河西,不能被他們魏國搶了去,一定要奪迴來!”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幹,死不休戰,以血還血,誓奪河西!”

    這一聲,秦駟幾乎聲嘶力竭,臉上青筋直爆。

    洪亮的聲音,如同電閃雷鳴般爆裂地震蕩在龍首原上。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幹,死不休戰,以血還血,誓奪河西!”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幹,死不休戰,以血還血,誓奪河西!”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幹,死不休戰,以血還血,誓奪河西!”

    萬人齊音,霎時,一陣洋溢頓挫、氣勢磅礴的雄壯之聲,從龍首原上震蕩升騰。

    勢若奔雷,氣衝雲霄!

    無數的秦軍將士臉紅脖子粗,動脈直跳,用他們發自內心的也是最基礎的方式表達他們內心最純真的對家國的熱愛和對魏國的憎恨!

    秦魏交戰這麽多年,誰沒有家人死在魏國手上!

    河西的土地,是他們秦國人的土地,豈能這般被魏國人搶奪!

    凝視著高台上威武堅毅的君上,公孫衍猛地瞪大充滿震驚的雙眼。

    他想到君上要鼓舞士氣,卻沒想到君上能將士氣鼓舞到這般的高度,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所有的將士我身所往、萬人無懼的狂熱!

    哪怕要他們當前去死,怕是也無所畏懼!

    哪怕他曾經是個魏國人,也不由得熱血澎湃,為這言語中的堅毅雄渾所打動!

    秦駟抬手壓了壓浩大的聲勢,再次振奮昂聲:“將士們!你們為大秦出生入死,衝鋒陷陣,今天,寡人在這裏親自送你們出征!”

    “來日,寡人一樣在這裏親自迎接你們的凱旋!”

    “君上萬年,秦國萬年!”

    “君上萬年,秦國萬年!”

    “君上萬年,秦國萬年!”

    激蕩的聲音再次響徹龍首原,震得山川顫動、江水激流,仿佛整個大地都地動山搖起來。

    鏘!

    電光一閃,虎嘯龍吟!

    秦駟一舉拔出腰間佩劍,揮臂縱劍,仰天長嘯:“出征!奏國樂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慷慨激昂的軍歌嘹亮的唱響。

    大軍開拔,無數的秦軍將士在主將的調度下,自發地跟著頌唱這曲同仇敵愾的高歌,帶著君上的期望、帶著父老的囑托、帶著家仇、帶著國恨、帶著對建功立業的渴望,向著魏國浩浩蕩蕩奔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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