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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拉耶夫的話,讓普特納再次吃了一驚,他不知道楚思南究竟是為了什麽同圖哈切夫斯基吵鬧起來的,但是有一點他卻非常清楚,那就是圖哈切夫斯基一向都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如果沒有什麽重大的原因,他是很少發脾氣的。


    “你們下去吧,”稍微考慮了一下,普特納朝科拉耶夫以及自己的警衛員揮揮手說道,“這裏沒你們的事了,記住,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裏,知道了嗎?”


    “是,明白了。”兩名警衛員點頭說道,尤其是科拉耶夫,他知道現在才鬆了一口氣。


    目送兩名警衛員離去,普特納小心翼翼的來到門邊,從虛掩著的鐵門門縫裏,朝裏麵張望了一眼,卻隻能看見前幾間空蕩蕩的號房。


    “你小子到底明不明白,”


    就在普特納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圖哈切夫斯基的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這聲音中的確帶著幾分惱怒。


    “軍事上是不能夠走冒險主義道路的,一次冒險的成功是僥幸,再次的冒險成功是奇跡,可是上帝絕不會永遠站在你的身邊,當你第三次冒險的時候,說不定站在你背後的就是厄運。”圖哈切夫斯基惱怒的聲音吼道,“尤其是現在,你見這種主張簡直就是在拿莫斯科的安慰作賭注,這豈不是兒戲?!”


    “那你這個老家夥的主張就沒有問題嗎?!”楚思南不屑一顧的聲音緊隨而至,“我想即便是三歲地頑童也知道,用拳頭打人要遠比一個手指打人有威力。更何況。我們現在所麵對的問題,就是需要防守的戰線過長,而實際可以調動的兵力卻寥寥無幾,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還要進一步分散兵力,那豈不更是兒戲中的兒戲?如果照這樣下去,我敢斷言,斯大林格勒的淪陷隻不過就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如果斯大林格勒落到了德國人的手裏,那麽向東,他們可以朔伏爾加河而上。直接威脅我們的大後方基地,向北。同樣可以圖謀莫斯科。”


    聽到這裏,普特納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股久違地笑容。他在明白了牢中二人所爭執的問題之後,也同時有了一種似曾相識卻又仿若昨日地溫馨感覺。恍惚間,普特納感覺自己似乎又迴到了當初那段時光裏,一群老朋友蹲在方寸大小的天井裏,圍在一份地圖前,為了一個問題爭得麵紅耳赤。而自從離開這裏之後,這種爭執已經沒有了。有地隻是敬畏和服從、陰謀和算計。


    感慨良久,當普特納再次迴過神來的時候,牢房中的爭執聲已經沒有了。他輕輕的推開厚重的鐵門,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


    牢房裏的一切都沒有變動,還是和幾個月前一摸一樣,隻不過那種**發黴地氣息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隱若現的清香氣息。普特納有幾分感慨,如果當初這裏的環境也是這樣的。那該有多好?隻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這股清香氣息,隻不過才在這裏出現幾個小時而已,那是吉爾尼洛娃命人收拾地。


    悄無聲息的走到牢房中間位置,穿過那一道道的鐵欞,普特納一眼看到,在十五號號房裏,兩個身影正麵對麵地坐在地上,而在他們之間的空地上,還擺放著一張大幅的紙張。不用說,這兩個身影也是屬於楚思南和圖哈切夫斯基的了,隻不過此時兩人已經不吵了,他們正在大眼瞪小眼的較勁呢。


    一時間,普特納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神經,他隻覺得體內熱血沸騰,一股衝動勃然而生。


    大跨步走到十五號號房門前,普特納一腳將鐵柵欄門踹開,然後在四道驚詫的目光中,走到楚思南和圖哈切夫斯基之間的空地上,盤膝坐下。


    “哎,你們這一老一小的在吵些什麽?”盤膝坐在兩人之間,普特納先看看一臉驚愕的圖哈切夫斯基,再看看同樣驚愕的楚思南,然後笑容滿麵的問道。


    “你怎麽來了?”楚思南與圖哈切夫斯基異口同聲的問道。


    普特納沒有說話,他隻是聳聳肩,做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算啦,算啦,”圖哈切夫斯基顯然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多做糾纏,他擺擺手說道,“你來的也算是正好,來來來,你看看,我剛才和這小子爭論很久了,就是這個斯大林格勒防禦布局的問題。”


    圖哈切夫斯基說著,指了指麵前地上的地圖。


    “哦?”普特納瞟了地上的地圖一眼,隻從那一個個標注出來的地名上,他就能看得出來這是斯大林格勒地區的作戰形勢地圖。


    “我剛才已經聽到了,”普特納伸手將地圖拉過來,在自己麵前擺正,然後說道,“我聽你說這小子犯了冒險主義錯誤,而這小子則說你是個老頑固,走了保守主義的路子。不過具體的是怎麽迴事我可不清楚,說來聽聽吧。”


    “你問他吧!”圖哈切夫斯基伸手朝楚思南一指,隨口說道。


    普特納將目光投向楚思南,那意思就是在等著他給自己一個答複了。不過楚思南似乎並不想迴答,他看著普特納笑而不語。


    “怎麽啦,不歡迎我?”普特納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看,然後困惑不解的問道。


    “現在這小子坐牢坐的長了脾氣,”圖哈切夫斯基會意過來,他笑道,“看看我,你難道沒有發現什麽不同嗎?向我看齊吧,否則你就是不受歡迎的人了。”


    “哦?”普特納扭頭仔細打量著圖哈切夫斯基,沒用多久,他就發現了問題所在。感情如今圖哈切夫斯基渾身上下,一件能表明身份的物事也沒有了,不知道的人,肯定會以為這老頭就是一個穿著軍裝地普通人了。


    “就這個?”普特納恍然道,“這個好說。”


    普特納看來深諳入境隨俗的道理,他一抬手,將自己的軍帽摘下來,隨手一扔,這能夠醒目標注上將身份的帽子,便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地之後,骨碌碌的滾到了號房外麵。


    “啊。還有這個!”普特納瞅瞅對麵的圖哈切夫斯基,又伸手朝衣領上的星花扯去。不過看起來他的星花顯然固定的比較牢固。普特納撕扯了半天也沒有取下來,最後,他索性解開軍裝的扣子,將它從身上脫了下來,然後遠遠地扔到了一邊。


    “這迴可以了吧?咱們現在都一樣了,有什麽話還不快說!”做完這一切之後,普特納伸手在楚思南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眯眯地說道。


    “看不出來,”楚思南看著身側地普特納,有些感慨的說道。


    “看不出來什麽?”圖哈切夫斯基與普特納同時問道。


    “看不出來這老頭還挺有覺悟地。”楚思南毫無顧忌的說道。


    “啊?”普特納一愣,幾個月了,這種聽起來並不怎麽順耳的稱唿,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而且還是送給他的。


    “哈哈……”


    未幾,一陣兒爽朗的笑聲,在盧比楊卡第十五號牢房裏響徹。


    在第十五號牢房對麵的六層樓閣上。一個沒有燈光的房間裏,吉爾尼洛娃端著一杯已經冰涼地咖啡,透過麵前的落地窗玻璃,朝下麵的監獄大門看去。在她的臉上,一直浮現著一抹患得患失的表情。


    如今已經是淩晨一點鍾了,可是她仍舊沒有絲毫的睡意,也許對她來說,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從入夜開始,準確地說,是從圖哈切夫斯基進入十五號牢房的那一刻開始,吉爾尼洛娃就一直站在這扇窗前朝下觀望。她在心裏默默的數著,就在從夜裏八點鍾開始,已經有四個人進了那扇牢門。


    先是圖哈切夫斯基,隨後是普特納,再之後是雅基爾,而最後一個,卻是吉爾尼洛娃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地人,這個人就是親自把楚思南從霍爾崔押送迴來的科涅夫。


    這些人已經在牢房裏呆了幾個小時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裏麵說些什麽,也沒有人敢進去查看 ̄ ̄薩拉耶夫額頭上的紅包就已經是最好的警告了。


    其間,吉爾尼洛娃也曾安排人以送夜宵為借口,企圖進牢房去打探一下情況,但是他們根本不可能進去,那些一直守在附近的警衛員就把他們統統的趕了迴來。


    “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楚是不是已經把這些人拉攏住了,意外的收獲會不會有一點兒?”吉爾尼洛娃的心裏有著無數個疑問。


    說來可笑,這以往是為了隔絕犯人同外界聯係的監獄,如今竟然成了秘密會議的召開地,它將所有無權知道內幕的人,統統隔絕在了那扇鐵門之外,而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吉爾尼洛娃。


    那在這扇鐵門內,包括楚思南在內的五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麽?隻是在就斯大林格勒方麵的戰事爭吵嗎?事實並非如此。對於一場戰役的爭論,用不了這麽長時間。


    在科涅夫加入之後不久,五人之間的話題就已經產生了變化。對於圖哈切夫斯基、楚思南以及普特納、雅基爾四人來說,科涅夫是個外人,不為別的,就因為他當初並不是這座牢房中的一員,盡管科涅夫很會察言觀色,他在一進牢房的時候,也學著圖哈切夫斯基、普特納以及雅基爾的樣子,去掉了自己的軍帽以及領花,但是這仍舊無法讓他為三者所接受。


    科涅夫是個聰明人,他能夠從氣氛的變化中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不過作為一個聰明人,他同樣能夠從麵前四人的監獄相會中,察覺到一絲非同尋常的征兆 ̄ ̄也許就在明天,克裏姆林宮的局勢就會發生巨變了。


    不錯,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號房外扔了一地地軍帽、軍徽;四個席地而坐、毫不顧及身份地位的老少;四人之間毫無忌諱的言談。這些都能生動的說明一點 ̄ ̄他們才是團結在一起的一個群體。無論之前克裏姆林宮的局麵是怎樣的,但是從這一刻起,真正能夠主導全局走向的,將會是另一個群體。


    在這一點上,相信沒有人會產生懷疑,有了楚思南、普特納、雅基爾的加入,原來一直在最高統帥部中占據弱勢地位的圖哈切夫斯基,將會一舉翻盤,布柳赫爾再也無法為他地決議製造阻力。


    科涅夫有很多的疑問,他知道楚思南在這個時候投靠圖哈切夫斯基。也許是為了自保,可是雅基爾和普特納又是為了什麽?難道說布柳赫爾也同他們之間產生了什麽不可調和地矛盾?不過這些疑問似乎已經不重要了。科涅夫隻要知道一點就足夠了,那就是布柳赫爾這棵大樹已經不好乘涼了。他的樹根已經枯敗了,傾倒大概已經是指日可待地事情了。


    自從進入軍界高層,及至入住克裏姆林宮以來,科涅夫就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正直的人,他深諳政治這個東西的規則,也知道其中的危險性有多高。所以他的處事規則,就是找一棵牢靠的大樹。然後再緩緩向上爬。


    如今,眼看著自己棲身的大樹就要傾倒了,科涅夫感覺自己必須另找一個棲身之地了,而這個棲身之地此時就擺在眼前,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地機會。


    “必須融入眼前這個群體,”這就是科涅夫心中唯一的目標。此時。楚思南成為了他實現這個目標的最有力武器。嗯,也許楚思南對他來說,還不僅僅是最有力的武器。還是一個福星。由於楚思南策動的針對斯大林的陰謀,科涅夫得以進入克裏姆林宮,如今,又是因為他,科涅夫提前感知到了一場暴風雨地來臨,而他也將從這場暴風雨中獲利。


    楚思南並不知道科涅夫的想法,他隻知道在這個時候人家來探望他,就是夠交情,就是朋友。因此,當看出圖哈切夫斯基三人對科涅夫不感冒的時候,他便時不時地在其中調侃,融合氣氛,希望化解幾人之間的不和諧。不過他所做的努力並未取得多大的成效,尤其是圖哈切夫斯基,他始終對科涅夫抱著極大的戒心,其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前者對科涅夫提出的問題或者是見解都愛搭不理,就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


    幾個人之間的交談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在緩慢的變化著。他們從最初的談論軍事問題,轉而談到了後方的工業儲備建設問題,繼而又談到了國際上的風雲變化、美英等國在對德作戰中的優劣態勢等等,最後,在科涅夫的屢次暗示以及楚思南的有心配合下,話題轉到了克裏姆林宮的政治方麵,也就是幾個人對這方麵問題的不同意見的討論。


    在這番談話中,圖哈切夫斯基說出了自己的政治構想,其基本內容同他當初對楚思南所說的那些沒有什麽區別,那就是他想要取消最高統帥部對國家的絕對操控權,轉而將主要的政治、外交、經濟等權力交還政治局,而黨務方麵的事務,則交由最高蘇維埃中央委員會處理。最高統帥部所掌控的,隻有軍事方麵的一部分權力,比如說作戰計劃的製定、作戰任務的分配等等。至於說將領的任命、提升、撤銷,則必須由最高統帥部提出人選名單以及相關建議,最終的決定權,則把握在政治局手中。至於一些黨內處分、獎勵的問題,則由各級蘇維埃委員會決定。


    圖哈切夫斯基認為,權力的過分集中,必然滋生**問題、派係分化問題、個人崇拜問題等等一係列的問題,這些問題原本應該是同蘇維埃國家的政治製度格格不入的,但是事實證明,並非如此,在如今的蘇聯政治生活中,這些問題的嚴重性,似乎比西方資本主義腐朽製度還要嚴重。


    圖哈切夫斯基甚至當著科涅夫的麵,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布柳赫爾。他一針見血的指出,隨著最高統帥部的改組,布柳赫爾已經腐化蛻變了,他由當初那位和藹親切的長者、堅定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轉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功利主義者。為了滿足自己對權力的貪欲,他不擇手段、迫害異己,甚至無視目前祖國所麵臨的緊迫危機。像這樣的“同誌”,也許讓他退下來,好好的反省一下是必要的了。


    圖哈切夫斯基的一番話,簡直就是對布柳赫爾開戰的檄文,那一字字一句句的從他嘴裏蹦出來,就如同時一聲聲炸雷,將楚思南一夥人轟得是震耳發潰。雖然每個人都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而且極可能就是今明兩天的事情,但是誰都想不到圖哈切夫斯基的態度會這麽決絕。要知道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圖哈切夫斯基一向都是一位性格寬容、待人和善的元帥,無論是誰,都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人也會劍拔弩張的同曾經的老友正麵搏殺。


    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裏,楚思南等人愈加感受了圖哈切夫斯基這次出手的決心和果斷。


    按照楚思南的意見,那就是不要一次將布柳赫爾打壓下去,畢竟他也是一位功勳顯赫、地位崇高的人物了,對這樣的人動手,要考慮各方麵的影響,尤其是克裏姆林宮局勢的穩定。


    而雅基爾、普特納同楚思南的意見基本相同,那就是這種事情要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科涅夫的建議則更加具體一些,那就是可以分成兩步走,首先取消布柳赫爾在最高統帥部的部分權力,然後再一步步迫他自己辭去職務。這樣一來,既能夠拿掉布柳赫爾,又能夠保證政權的平穩過渡。


    麵對諸多的不同意見,圖哈切夫斯基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剛斷,他隻說了一句話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 ̄“不行!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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