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一早,皇家的儀仗隊便由皇宮出發,前往相國寺,迎佛骨往驪山。


    早就得到消息的汴梁百姓們在四更天,自發的以清水掃地,天色未亮便站在街道兩邊,等待迎奉佛骨的皇家儀仗隊。


    天色微明,便看見遠處香煙繚繞,迎佛骨的佛樂聲與誦經聲遠遠傳來——正是相國寺數百名僧人誦經的聲音。


    出皇宮、朱雀街,再到相國寺、出汴梁城,滿道皆人,人頭攢動,隻見烏壓壓一片跪倒在路邊頂禮膜拜。


    禁軍引導,儀仗之後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的車馬,排了數十裏長的隊伍。


    在這喧鬧之中,皇家的儀仗隊終於緩緩行至了城門邊上,在佛骨邊上,護送佛骨之人,令人十分意想不到,竟然是夔王趙肅!


    “這……這不是被趙礫的惡鬼附身,殺了敬一禪師的夔王麽?”


    “是啊,聽說他不是被軟禁在離宮了麽,怎麽陛下竟然讓這樣的人來迎奉佛骨……”


    這樣的疑問冒出來不久,很快便被另一種街頭流傳的新說法壓倒:“難道你們沒聽說嗎,據說敬一禪師沒死!”


    “你別胡說了,如果敬一禪師沒死,皇上又怎會軟禁夔王。”


    “千真萬確,聽說敬一禪師的死是廢太子故意嫁禍給夔王的。”


    見眾人都一臉意外的看向自己,那大漢一臉神秘道:“現在瘋瘋癲癲的廢太子才是被惡鬼俯身之人,他設計夔王娶那溫氏之女,成親典禮上故意陷害夔王和皇上。卻被夔王識破,所以才反咬一口。”


    當日,對於夔王忽然娶溫氏之女、又忽然悔婚,眾說紛紜,但礙於朝廷律令誰也不敢議論。但確實是在夔王婚典之後,皇後被廢,太子被軟禁東宮。


    數月之後,便傳出“禍起夔王”之流言;夔王被幽禁離宮,皇上連夜召見廢太子進宮,誰也不知道當日在含元殿發生了什麽,太子被廢,夔王被欽定為迎奉佛骨的人選。


    “那你的意思是說,敬一禪師是被廢太子殺了?”


    “敬一禪師沒有死!”一席話,再度讓他成為人群的焦點。


    “敬一禪師乃是得道高僧,怎會輕易被宵小所害。這次敬一禪師會親自出麵施法鎮壓惡鬼,廢太子的陰謀不攻自破了!”


    見此人言之鑿鑿,圍觀的百姓們對於他的話也相信了一二,依舊有些遲疑道:“可是……廢太子是儲君啊,他為何要加害夔王殿下?”


    “問的好。”那人神情越發神秘,道:“聽說啊,夔王殿下乃是聖上血脈,寄養在靖王膝下。他才是天命所歸之人!”


    這樣的流言,在這樣萬眾矚目的時刻,飛速蔓延開來。


    而在這樣的時刻,“吱呀”一聲,緊閉的城門打開。


    車馬儀仗隊都駐步,讓迎奉佛骨的僧人先行,而夔王趙肅護送在佛骨神龕左右,一身黑色錦袍,清俊的麵容在晨曦之下瑩然生輝。


    他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身形挺拔頎長,神情冷峻剛毅,宛若天神。這樣的風姿,任憑誰看見了,也隻能硬生生打消惡鬼附身這樣的念頭。


    而在城門完全打開之時,一陣朔風席卷而過,籠罩在汴梁城數月的陰雲被風卷過,晨曦第一縷陽光自空中灑下,不偏不倚正好照在萬人之前的趙肅身上。


    金光璀璨,灼灼生輝,仿佛是從天際降臨,身披盔甲的戰神。


    這一瞬間,滿城的人都呆立在長空之下,寂然無聲。


    所有流言,不攻自破。


    等到趙肅已經出了汴梁城,百姓們的議論聲久久未歇。


    議論的不再是“禍起夔王”這樣不祥的流言,而是那“天命所歸”“神跡降臨”等語。


    “這世上難道真的有天命之人嗎?”


    代表皇後的鳳輦內,坐著的是如今暫掌六宮的皇貴妃,從簾子外看著外麵的熱鬧,用著隻有從心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想不到,我們幾個月布的局、散布的流言,竟然被今日這一縷陽光擊潰。”


    這才是世事無常的地方,機關算盡,卻難算天意。


    她冷淡的目光似是穿過了重重簾幕,仿佛看見前麵龍輦之上,徽宗眼底瘋狂的笑意。


    “無論是不是天命,這一切都逃不過娘娘您的算計。”從心道,“隻要夔王上了驪山,他隻有死路一條!”


    “你說的倒是。”蘭靜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淡的弧度,目光落到和趙泓臨並肩騎馬在一起神情平靜的趙煜身上。


    而在他們之後,一紫、一青兩頂轎子中坐著的分別是東昏侯安長筠以及……隱相葉兮清!


    就,隻差一個人了……


    蘭靜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馬車緩緩的行駛過清掃過的官道,向著驪山的方向……


    此時的芳汀宮暗道中,四周一片寂靜,縈繞的是那似有似無的甜膩香味。


    她再次的夢見了驪山行宮中,一望無際的曼珠沙華,火紅色的花,像是盛開的火焰。


    掛在屋簷下的鳳凰木風鈴,發出清脆的扣響,宛若是那古老飄渺的仙樂。


    莊嚴的神殿中,傳來誦經祈福的聲音,落日的餘暉下,身著黑色錦衣的男子站在曼珠沙華邊上等著她。


    看見他的時候,眼中、心底溢出無盡的歡喜,飛奔著、穿過重重花林奔跑到他的懷抱中。


    衣袂帶落了曼珠沙華的花瓣,他的麵容輪廓在夕陽的餘暉下模糊不清,但卻是那般的熟悉,他喚她……“青鸞”。


    青鸞?


    這本是出現在蘇玉徽夢境中,仿佛了無數次的場景,可是這一次,這一次她看見了那個青衣少女的模樣、側臉。


    那樣的熟悉,輪廓、眉眼、神情,縱然隔的那樣的遙遠,她也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分明……分明就是她自己!


    心口仿佛被什麽狠狠一擊,青鸞是她?她是青鸞?


    莊周曉夢迷蝴蝶,究竟是莊周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莊周。


    是她在夢境中成為了藍青鸞,還是……藍青鸞成為了她?


    “吱呀”一聲,像是什麽被打開的聲音,一縷光線不偏不倚的照在蘇玉徽的臉上。


    她緩緩的睜開眼,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不看還好,一看心瞬間就涼了一截。


    她,竟然躺在了棺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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