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麽一個博覽群書的治世之才,卻對這本由敵人將領書寫的書籍倍加讚揚。用他的話說,寫這本書的人眼光比海東青看得還遠,胸懷和大海一樣廣闊,哪怕他是帝國的敵人,看一看他的書也是一種享受。


    是不是享受窩闊台汗並不看重,他更希望去多了解敵人,用蒙古人的話講,熟悉狼群的牧人才是好牧人。如果你連你的敵人是誰、是什麽性格、有什麽本事都不了解,怎麽能找出對方的弱點從而戰勝他呢。


    “薩裏合,你是帝國的良相,這本書不光讓我看到了敵人的麵目,還看到了一片比草原更廣闊的戰場。如果沒有你,我還以為他們不過就是幾艘大船而已,現在看來,我們落後了很多,此二人以後勢必成為帝國的強敵,有他們馳騁的大海我們很難涉足了。”


    剛開始窩闊台汗隻是抱著應付的意思,粗略的翻了翻這本並不太厚的小冊子。但是越看心裏越涼,為了能更好的理解那些漢字的意思,他幹脆把耶律楚材叫來一起研讀,一邊看一邊聽耶律楚材對這本書的理解。當看完了最後一頁時,從來沒有為打仗發過愁的大汗也不得不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短視。世界上的能人並沒有全被蒙古帝國收攏過來,這個洪濤就是其中一個最讓帝國憂慮的家夥。


    “我派人通過高麗商人打聽過這兩個人,文南原本是宋國禮部下麵的一位小官,在出使日本時於海上失蹤了幾年,再露麵的時候,就是和這個洪濤在一起坐著大海船迴來的。所以下官以為重點不在文南身上,帝國的敵人應該是這個洪濤。讓我很奇怪的是,對於洪濤的了解,宋國人和我們一樣缺少。至今大家隻知道他是崖州疍家人的領袖,至於他何時發展起來一支如此強大的船隊,沒有人知道詳情。”


    “不過我從大食人那裏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早在七八年以前。就是這個人帶著海船把大食人的一支商船隊打敗了,然後在獅子國建立了港口,專門帶著宋國商人到那邊去經商。買賣做得非常大,從大食國到宋國之間的萬裏海疆幾乎都被他獨霸了。海洋裏那些國家也不敢不從,凡是掛著他旗號的船隻沒有任何人、任何國家敢於騷擾。實際上他手裏已經控製了十多個國家,隻是這個人行事非常古怪,很少有人見到他上岸。他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也沒人知曉,絕大多數人隻是聽到一些傳說。然後就是從這本書上得知了此人,其它一概不知。”


    耶律楚材個子很高,長得不像契丹人,倒是很像漢人,一舉一動、衣著打扮都和漢人無異,甚至說話的強調也和臨安城裏的官員們如出一轍。怪不得後世都說金國占據了大宋半麵江山,卻被大宋同化得很厲害,假若沒有蒙古帝國的入侵,說不定再過五十年,金國和宋國就分不出誰是北誰是南了。文化侵略這個東西但凡起了作用。比什麽武器都管用,不光會消滅活人的思想,還會連祖墳一起刨了,刨得幹幹淨淨,一絲不剩。


    “要是此人能被帝國所用就好了……既然他已經是很多國家的主宰,為什麽會不惜餘力的幫助宋國與帝國為敵呢?宋國能許給他什麽高官厚祿嗎?有什麽比自己當皇帝更具吸引力嗎?”窩闊台汗顯然對這些零散的消息不太滿意,從這裏根本就看不出他的敵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更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要不遠萬裏來和蒙古帝國作對,這讓大汗很費解。


    “臣下以為他不是為了高官厚祿,也不是為了錢財美女。他的目標很遠大。從這些消息和他的書裏看,他是一個很純粹的商人,或者說是個野心極大的商人。他想建立的國家與眾不同,是個商人的國度。與其說他在幫助宋國。不如說他在為自己的將來做鋪墊。”耶律楚材不愧是治世之才,聰明異常,僅憑一些零散消息和一本書,就把洪濤的本質看出來個大概。


    “此話怎講?”窩闊台是個粗矮的漢子,有著蒙古人特有的臉型和眼睛,左臉上還有一塊胎記。看上去很粗魯,其實內心很細膩。


    “如果臣下是個商人,必然也希望宋國繼續存活下去。帝國征戰無敵,但是商業遠不及宋國發達,哪怕是以奸詐聞名的大食商人,在宋國商人手下也討不到任何便宜。據大食商人講,宋國的海上貿易非常繁榮,從高麗、日本到大食國,東西南的所有國家都在和宋國交往,即便經曆了遼、金和帝國的幾十年打擊,宋國依舊很繁華。這些都是拜經商所賜,如果沒有了這些收入,宋國早就亡了。我聽說宋國正在用一種特殊的泥土加固他們的城池,這種泥土不是天然的,而是燒造出來的,一座城池至少要耗費十幾萬斤。這些錢光是依靠種地肯定是拿不出來的,由此可見宋國之富庶。”


    “保住了宋國,這個洪濤就等於保住了他銷售貨物的場所。宋國人口眾多,不愁沒人購買他的貨物,而帝國目前雖然兵力鼎盛,卻沒有成熟的商業體係,就算他想和帝國做生意,也無從做起。所以為了他自己的利益,也必須聯合宋國與帝國為敵,從這一點上看,此人眼光非常長遠,謀劃得不是一時一朝,這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耶律楚材一點一點的給窩闊台分析了洪濤幫助宋國的理由,順便還指出了蒙古帝國的不足之處。


    “薩裏合是帝國的相才,不知有沒有應對之策?”窩闊台這迴聽明白了,既然搞清楚了敵人的來由,那下一步就該考慮自己的對策了。


    “我看此人的目的並不是幫助宋國打敗帝國,他恐怕也不希望宋國再次強盛起來,對他最有利的就是宋國和帝國長久消耗下去,然後他在中間得利。僅憑這麽幾艘海船和不知名的利器,就能把兩個大國拖住,他怎麽算都不虧。要想找到他的弱點,我想就得從他的目的出發。他想拖時間,我們就不能給他過多時間。他想漁翁得利,我們就不能把戰爭拖下去,必須盡快把宋國攻下來,到那時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恐怕都得和帝國做生意了,因為最多的人口在帝國這邊。”


    “那樣的話,我們可以借助他的影響力把宋國的商路重新開通,隻要能恢複一部分,就足以彌補連年征戰的虧空,用不了幾年時間,整個帝國都會繁榮起來。”耶律楚材並是不是軍事家,他給窩闊台汗提不出具體的作戰計劃,卻可以從大局上幫助大汗捋清楚思路。


    “可是我們該如何快速打敗宋國軍隊呢?有了那些海船的騷擾,宋軍越戰越強,我總不能讓蒙古健兒趟著河水去攻擊敵方的城池。”窩闊台可不想聽什麽大局分析,他更看重具體解決問題的辦法,越具體越好。


    “造船!成立蒙古水師!用敵人最擅長的方式去擊敗敵人……雖然我們不善水戰,但是時間還夠,我們可以學,我們可以造更多的大船,從數量上壓倒他。據我了解,他的船隻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就算比我們精良,那我們用五艘、十艘船來換他一艘,恐怕最終先被拚光的也是他。隻要去除掉這個最大的威脅,我想帝國兵將不會懼怕宋國水師,他們的戰船並沒有什麽稀奇,和高麗人的沒什麽兩樣。”


    耶律楚材最後才說出了他的建議,這可真叫針鋒相對了,而且他這個辦法確實是最有效的。可惜他不是穿越人士,光憑想象和道聽途說,無法直觀的感受到科技的力量。假如他能到齊祖的帝國金屬集團廠區裏看幾天,立馬就會打消這個念頭。這就叫時代差異,不是可以憑借幾個人腦瓜子聰明可以拉平的。


    “造船……建立水師……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讓誰來造船、如何訓練水師、需要花費多少錢財?這些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個答案。”窩闊台聽了耶律楚材的建議,背著手從椅子上走下來,來迴來去的在屋裏踱著步,最終沒有答複,而是又提出三個更具體的問題。


    “金國工匠和大食人可以幫我們造船;金國水師、大食人、高麗人都可以幫我們訓練水師。具體耗費的錢物還得等這些人給出一個具體的計劃,臣下才能算的出來。”耶律楚材並沒有遲疑,很快就迴答了窩闊台的問題。其實他等於又把問題扔還給了大汗,做不做、能不能做都是大汗的決定。


    最終的結果還是做了,盡管有一部分蒙古貴族舍不得花這筆錢,也不不相信蒙古人能征服大海,但是窩闊台還是說服了他們,不光要建造大海船、還得大建特建,傾盡全國之力爭取在質量上逼近金河帝國、在數量上超過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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