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之手的書房裏,沒有空調,燈光也是柔和護眼的橘黃,幾本歸類為奢侈品的實體老書平放在除塵恆溫的透明箱子裏。


    何老咳嗽著,涎水掛在枯燥雜亂的胡子邊,在微重力環境裏顫顫巍巍:


    “傻孩子,禦下的法子有很多,用功勞和利益驅使下屬是聰明的王會做的,用過錯和罪孽驅使下屬是聰明又寬厚的王才能做的,聰明人多,但既能寬容的人少。你以為蛇魔為什麽對康達王忠心耿耿?難道隻是因為她賞罰分明麽?是因為她對蛇魔有大恩呐。”


    他喘息了一陣才繼續道:“你等會兒出去,就幫李斌和文喜把屁股擦幹淨,收集的證據捏在手裏,我的人會幫你……等事情結束,你找個理由去見文喜,把證據和推斷當麵擺出來,然後讓他親眼看到你銷毀證據,再許諾好後力推他接蛇魔的班。”


    老人咳嗽著,因說話太多思慮太盛而虛弱:“他跟巨企旗幟鮮明地幹過一仗,又投到我們手下,往後能走的路太少。你先示罪後寬恕,刀子和蜜糖一起給他。”


    “被寬恕過的人,往往會更賣命,而如果將來要治他,這些罪證也能隨時要他的命……證據一定記得有備份,不要全毀掉了,說不準哪天要按律法殺人,有罪證,就能服眾。有把柄的下屬,才是好下屬”


    “至於手下……我和王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呢,你慢慢培養自己的軍官,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


    撫摸著康誌仇,看著這已經中年的男人,腦子裏卻是那個唇紅齒白,眼神爛漫的天真少年。他沒有子嗣,為了複仇放棄了後代,卻被海盜王托付培養她的繼承人,這麽多年下來,早已將康誌仇視為己出:


    “你的位子,按照古代帝國的叫法,是太子,是第一繼承人。你得抓住軍權,財權。現在文喜和李斌走得很近,你也要跟他們靠攏,至於平息戰爭,李斌拿蛇魔當替死鬼,剩下的老頭子會幫你母親做完的,這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事情,必然不會給你留下爛攤子……”


    “李斌聰明,但他不知道王廷內部的情況,你可以利用他給自己掙錢,但不要相信他,更不能跟他說王庭的情況”


    老人的聲音越說越小,絮絮叨叨講了很多,康誌仇紅著眼,跪到膝蓋發麻卻不動彈,他一隻手被老人抓著,另一隻手攙著老人,身子一動不動,像一棵老而彌堅的榕樹。


    -----------------


    康達之巢空間站,中樞王庭。


    娃娃草頂著早已死亡的頭顱,焦黑的藤蔓蜿蜒繞著海盜王擠眉弄眼,外人看一眼便會嚇尿的可怖場景裏,海盜王活像是玩弄屍體的死靈法師。


    她剛處理完空間站內幾家修船廠的爭端,習慣性地揉著太陽穴,一條緊急情報便插了進來,康達看了一眼,揉頭的手一頓。


    “蛇魔死了,什麽時候?”


    她的聲音聽不出情感。


    何老依舊抱著那台人腦大的終端,緩緩出席:“6小時前,根據情報顯示,蛇魔是嫉妒金頂鷹戰後劫掠獲得了傲人的成績,派人抓了金頂鷹的下屬拷問情報,然後私自帶新近分配給他的彎刀蛇魔號及艦隊出港打劫。”


    “但經後來分析,那情報是速子科技故意泄露的,本意是設伏想消滅給他們輔助艦隊造成大量損失的金頂鷹,卻意外遇上了蛇魔的艦隊,雙方都沒有準備,鏖戰了3個小時。”


    “金頂鷹的艦隊趕到附近,卻發現戰場不是他的艦隊能參與的,便撤退迴來報信求援,又過了1個小時速子科技增派的艦隊趕來形成包圍,蛇魔不敵,被一發蹂躪者加農炮正中艦橋而死。”


    康達沉默良久,才輕聲說:“屍體……殘留的部分找迴來了嗎?”


    何老低頭:“蛇魔肉體被蹂躪者加農炮高溫焚化,結構完整,但已經碳化。”


    “他死前有說什麽?”


    何老作勢猶豫一陣,似乎在照顧死人的身後名,囁嚅了會兒,最後還是說:“他的屍體當時騎在一具男屍身上,死前沒有說別的,隻在公共頻道裏狂笑。”


    此話一出,王庭裏很多人的嘴都忍不住微微上翹。


    康達閉上眼,腦袋靠在寶座上:


    “倒是死得像海盜一樣。”


    於是眾人的嘴角又都撇了迴去。


    “打撈艦隊是哪家的,寰宇聯合的李斌?”


    “不是。”何老解釋,“李斌的艦隊按照和金頂鷹商議好的計劃去接應,結果撞上速子科技的增援艦隊,他被摧毀了4艘運輸艦和1艘理發師級護衛艦。其餘船隻均受創,旗艦大破,神權級驅逐艦中破,狼狽而歸。”


    “打撈由埃爾非帕爾賽弗捏的艦隊主持展開,另外……”


    老人抬起終端,露出新的情報:“就在剛才,速子科技鎮壓艦隊的艦隊指揮曼哈頓,發來秘密和談的請求,作為誠意,他們歸還了彎刀蛇魔號的殘骸,經鑒定,殘骸修複後可繼續作為巡洋艦使用。”


    康達猛地睜眼,義眼掃過王庭,難以置信地吸氣。


    在她的掃視中,王庭的官員們有的低著頭、有的正默哀、有的麵無表情、有的神色古怪、有的為和談而振奮。


    統治康達之巢數百年的王,立即意識到這大概率是一起早已預謀好的,內外勾結的陰謀,最重要的是,連國王之手也參與其中。


    她僵硬地扭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康誌仇麵色平靜地立在她身旁,感受到母親的注視,他淡定的側過身子,輕輕彎腰。


    禮節到位,表情淡漠,仿佛死的是一個從未聽聞的陌生人。


    “……你小子,成長了。”


    海盜王聲音細如樹葉落地,語氣複雜。


    -----------------


    新瑪格歐斯,一坨漆黑的仿佛由純碳構成的,兩個人合並在一起的雕塑擺在隱秘的泊區,帕爾賽弗捏正一臉晦氣地跟文喜吵架,李斌坐在辦事處二樓的窗前,用望遠鏡看著現場,杜亞嘖嘖地扒著窗子看熱鬧。


    等到醫療隊的人用針第66次紮進雕塑身體深處殘存的血肉,終於提取出尚可鑒定的基因,確認死者是蛇魔並匯報後,杜亞才晃著腦袋感歎:


    “這個蛇魔,臨死都要上人,真是符合海盜吃、殺、吸、艸的刻板印象,這吊人也算自作自受吧,我聽說他人緣好差的,康達之巢那邊瑪格歐斯出來的人都跟他不對付。”


    李斌放下望遠鏡,嘴唇抿得很緊,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好了,仇人死了,戰爭結束的苗頭也有了,自己也不用擔心被當和平的祭品。


    良久,他才動了動嘴皮:“哈,是啊,死得像個海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太空垃圾佬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收獲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收獲蟻並收藏從太空垃圾佬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