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清眼前這人的相貌,牛猛的第一反應就是叫親兵進來將這人給抓起來。


    可不等牛猛開口,這人就坐到了牛猛對麵,笑著說:“牛都統英雄蓋世,莫非怕與小可吃上兩碗水酒?”


    牛猛會怕?


    這可是牛爺爺的地盤?


    牛爺爺叫你三更死,閻王不敢留你到五更!


    念及至此,牛猛大聲道:“酒家,與牛爺爺再上一壺酒,那壺臭了。”


    牛猛話音一落,就上來了一個仿佛是水做成的俏婦人。


    ——她便是牛猛這幾日常來這家酒館喝酒的原因。


    等俏婦人為牛猛斟了一碗酒之後,牛猛一飲而盡,然後重重的砸下酒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牛爺爺還等馬大使的頭做酒碗。”


    沒錯。


    眼前之人便是曾經出使過虎賁軍的馬擴。


    誰能想到,馬擴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潛入了金陵城,還敢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牛猛麵前!


    馬擴不急不躁的給自己也倒了一碗酒,說:“牛都統對那風突然駐了如何看?”


    聽馬擴提起這件怪事,牛猛的心就是一緊,但他卻嘴硬道:“駐便駐了,誰能管那風大爺?”


    馬擴微笑著說:“小可不敢苟同,以小可愚見,天意也。”


    “天意?”


    牛猛的心裏泛起了滴咕。


    見牛猛沒說話,馬擴接著說:“我大軍進入兩浙,想必都統已知曉了?”


    作為虎賁軍的高級將領,牛猛自然知道,宋軍奇襲洪州,又奪江州,數敗方臘二十萬大軍,讓方臘不敢再碰江、洪二州,硬生生的打開浙西的這兩扇大門,一點壓力都沒有就撐到了宋軍的援軍進入到了兩浙地區。


    馬擴悠悠地說:“自古北軍過江,南軍皆必敗……”


    在南北對峙的時候,南朝總是失敗的一方,尤其是在沒有老朱的曆史的這個時期。


    可以說,就沒有南方能統一北方的例子在。


    這麽說,其實有些偏頗,北朝自然有其自身的優勢,可南朝也有其自身的優勢。


    北方有強大的騎兵,可在長江淮河麵前,騎兵就是沒有水軍好用,因此曹操、苻堅等人都栽在南朝的水軍手裏。


    北軍陸戰能力非常強,他們也有著強大的騎兵優勢,單論陸軍的戰鬥力,確實是要比南軍強出不少。


    而南朝基本是以步兵、水軍為主,在與北朝對抗的過程中,他們依托水域的優勢,其實還是可以抵擋住北軍的攻擊的。


    虎賁水軍借著長江天險擋住宋軍數月之久,便是左證。


    可這水域的優勢要是沒有了呢?


    要知道,虎賁水軍雖然很強,可過了長江以後,就沒有什麽適合水軍行動的水域,戰鬥還是要迴歸到陸戰的。


    如此一來,虎賁軍還會是宋軍的對手嗎?


    要知道,看起來戰力跟虎賁軍差不多的方臘義軍,在對上真正的宋軍以後,可是一戰未勝。


    牛猛虛張聲勢道:“你同牛爺爺講此作甚,策反牛爺爺,牛爺爺豈是那反複小人?!”


    馬擴搖搖頭:“非也,小可隻為都統感到不公。”


    “不公?”牛猛問:“你是何意?”


    馬擴挑撥道:“李大都督起家之資,半數乃都統所出,今都統隻統四萬之軍,與趙憨兒之輩相彷,尚不足蘇東之輩,李存今擁兵百萬,與都統相若者何其多也?”


    還真被馬擴給說中了,一直以來,牛猛都很在乎,他跟趙憨兒那個三棍子都打不出來一個屁的球貨一般無二,而且現在就連蘇東那個小輩都能統製五萬大軍,比他都多統製一萬,這讓牛猛心裏很不舒服。


    事實上,一直以來,牛猛都希望李存能下一道命令,讓他來總管整個北方戰區,讓他來統製趙憨兒、蘇東、梁振等人,而不是讓他與趙憨兒、蘇東、梁振等人級別和地位相同。


    就像馬擴所說的那樣,牛猛覺得,當初李存起義時,是他為李存拉來了一半的人馬,李存才能有今日。


    好。


    那件事就不說了。


    從李存開始打天下,哪戰不是他牛猛衝在最前麵?


    怎麽混到現在,他牛猛還能不如蘇東?


    行,你李存為了威懾方臘義軍,為了給我江寧府安排一支援軍,可以擴大蘇東部的編製,可你為什麽就不能下一道命令,讓我牛猛來統製蘇東,搞得現在就連韓別那個統了三千人馬的家夥都敢跟我牛猛叫老牛,老你大爺,牛爺爺在虎賁軍統製所有馬軍的時候,你個球貨還是韓家莊裏的教頭!


    這件事,牛猛其實一直耿耿於懷,隻不過李存積威太重,讓牛猛不敢表現出來罷了。


    馬擴看人非常準。


    上次來虎賁軍的時候,馬擴就覺得牛猛這個人跟虎賁軍的其他將領不同。


    怎麽形容呢,馬擴覺得,牛猛這個人沒有虎賁軍將士身上普遍都有的那種激情和陽光。


    所以馬擴就特意打聽了一下牛猛的出身。


    當馬擴得知,牛猛曾經是地主方有常家的武裝頭子,以前過得並不差,甚至很風光,他隻是因為被李存給捉了,為了活命,才不得不投李存的之後,馬擴就覺得牛猛這個人是能被策反的。


    後來,馬擴曾暗中觀察過牛猛幾次,見牛猛喜歡穿金戴銀腰係玉帶,別人以親熱昵稱稱唿牛猛時,牛猛就不高興,別人誇耀牛猛的功績時,牛猛就喜笑顏開,而且牛猛從不像別的虎賁軍將士那樣對未來充滿憧憬和向往。


    當時,馬擴就斷定了,牛猛這個人貪財戀權,並不是堅定的造反派,隻是一個迫不得已又隨波逐流的投機者。


    所以馬擴才敢在趙宋的局勢逆轉了之後來策反牛猛。


    如今,見牛猛被自己說動了,馬擴又說:“我聽聞令弟已為虎賁軍戰死?”


    牛猛聽言,皺著眉頭說:“莫要吞吞吐吐,有話直言便是。”


    “好。”


    馬擴直接了當的說:“你僅三女無子,令弟戰死無後,若都統一並戰死,牛家絕戶也。”


    “你!”


    牛猛一聽馬擴接開了他最大的痛處,也就是沒有兒子,頓時就怒了。


    馬擴雙手下按,示意牛猛稍安勿躁,接著說:“你等率眾驟起,所為功名富貴耳,今好事已成,見好收也,都統若受朝廷招安,助朝廷大軍過江,朝廷封都統兩浙都總管,世代鎮守兩浙,光宗耀祖,封妻蔭子,一世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任地時,都統效彷李存,納百餘妾侍,何愁子嗣不昌,牛家後繼無人?”


    頓了頓,馬擴的聲音轉為嚴厲:“如若不然,待老種經略相公、小種經略相公打來,與童宣撫前後夾擊,都統命尚且難保,何況牛家門戶?”


    誘之以利又軟硬兼施過後,馬擴很坦蕩說道:“我話講完,都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見馬擴一幅視死如歸的架勢,牛猛不禁有些猶豫了。


    馬擴所說的這些,其實處處說到了牛猛的心坎裏。


    當初,賀適、呂怡等人勸李存接受朝廷的招安時,牛猛其實是同意的,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上次牛威戰死的時候,牛猛就在想,若是李存同意接受朝廷的招安,那牛威就不會戰死了。


    關鍵,宋軍已經進入兩浙,長江天險已經不在了。


    古往今來那麽多英雄豪傑都沒能做到,以南敗北,統一天下,李存就能做到嗎?


    而且,讓牛猛犯滴咕的是,那風怎麽就突然停了,那難道是老天給他的警示嗎?


    本來以南打北就不可能成功,現在他們又失去了賴以安身立命的長江天險,老天又不幫他們,虎賁軍怕不會要由盛轉衰了吧?


    見牛猛已經開始在那算計得失了,馬擴微笑道:“若都統眼下尚未下定決心,可歸家細細思量,馬擴之頭就在這酒館中,都統隨時可來取之。”


    接著,馬擴又提醒道:“然而,都統宜快不宜慢也,不然叫旁人獻了江寧城,都統錯失良機也。”


    “還有旁人要獻城?!”


    牛猛猶豫再三,並沒有選擇殺掉馬擴,他對自己說,反正馬擴就在他手上,他想什麽時候殺就什麽時候殺,不急,先想清楚到底投不投宋再說。


    迴家以後,牛猛把他自己關在房中權衡利弊。


    牛猛覺得李存這個人特別厲害,真有可能會做到別人所做不到的事。


    可牛猛又覺得馬擴說得那些很有道理。


    這使得牛猛猶豫不決。


    偏偏在這個時候傳來,方臘率領上百萬大軍迎戰宋軍都被宋軍給擊敗了,方臘手下大將鄭魔王、裘道人戰死,方五相公被生擒活捉,方臘等人率領十幾萬殘兵敗將退迴青溪,方臘義軍大勢已去。


    這件事給牛猛的震撼非常大,他覺得起義完了,下一個被宋軍擊敗的肯定就是虎賁軍了。


    猶豫再三,牛猛又去了酒館。


    見此,馬擴心知,策反牛猛的事成了,然後又給牛猛許諾了不少好處,包括牛猛一直惦記的酒館老板娘。


    牛猛於是叛變了。


    李存不喜歡那些油滑的城市兵,也就是那些市井無賴什麽的。


    但牛猛卻跟這些城市兵挺臭味相投的,他尤其喜歡那些武藝高強又講義氣的“好漢”。


    在虎賁軍草創期,規章製度還不太全麵的時候,牛猛曾跟張世要了不少“好漢”組建了一營親衛軍。


    將領擁有親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隻牛猛,別的將領也都有親衛。


    而親衛往往都是將領的嫡係,像李存提拔將領的時候,就很喜歡從自己的親衛中提拔。


    無它,親近也。


    張世當時也沒有多想,甚至牛猛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就是他比較喜歡這樣的兵。


    後來,牛猛的這營親衛,跟著牛猛也立下了不少功勞。


    牛猛外粗內細,知道親衛是他的最後一道防線,所以他對這營親衛特別好。


    比如,有一次有人孝敬給了牛猛一個金盆,牛猛就把那個金盆撕碎了分給了他的一眾親衛,說有他牛猛的,就有兄弟們的。


    牛猛的做法,很對這些“好漢”的胃口。


    這使得牛猛和他的親衛非常親近,程度可以參考李存跟孔愣子、張狗蛋他們那些人。


    而且,這些親衛,也真給牛猛效力,其中一個還發現了牛猛身邊的一個小廝一直暗中盯著牛猛的一舉一動。


    牛猛於是把這個小廝給捉了。


    嚴刑拷打過後,牛猛才知道,這個小廝是武德司的密探,專門負責盯著牛猛的。


    這事讓牛猛很不舒服,覺得武德司,甚至是武德司背後的李存不相信他。


    可牛猛又不敢表現出來。


    於是,牛猛就賄賂了這個武德司的密探,讓他別把這件事上報,以後也留點嘴德,“報喜不報憂”。


    一來二去,這個武德司的密探就被牛猛給買通了,後來幹脆也就不怎麽盯著牛猛了。


    因為這件小事,牛猛對他的親衛就更好了,而且不管調到哪裏,都會帶著這營親衛。


    作為虎賁軍曾經的三號人物,這點麵子,大家肯定是要給牛猛的,甚至,這件事就是到了李存這裏,李存也會放行的。


    牛猛如今要投宋,肯定得先跟自己的親衛營的這群好漢商量。


    親衛營的這群“好漢”一聽,全都胸脯拍得梆梆響,表示大帥去哪我們就去哪。


    他們還把要想通風報信的幾個監軍給殺了。


    次日,牛猛矯詔說李存有大事要宣布,要求江寧府守軍包括水軍在內的所有隊將以上的將領和監軍都來他這裏聽“聖旨”,然後牛猛的親衛營就將這些將領和監軍全都給捉了。


    隨後,牛猛以親信去代替這些將領去統領他們的軍隊,想要借此徹底控製江寧府守軍。


    可牛猛派去的親信,有的在暴露目的以後,被虎賁軍的低等將士給誅殺了,有的軍隊則見牛猛叛變了,或是拉著軍隊,或是開著船跑了,隻有很少的一部分牛猛的親信能仗著有些軍隊或大船上的將領不在奪軍成功。


    甚至於,還有一個叫“董助”的副隊將,組織起來了一千多人馬,想要攻入江寧府解救被牛猛捉起來的將領和監軍。


    隻可惜,由於牛猛毀了江寧府守軍的指揮係統,讓江寧府守軍隻能各自為戰再也無法抵擋宋軍水軍再運送宋軍人馬過江。


    宋軍每一批運過來的人馬就是劉光世部。


    此軍全軍上下都是馬軍,行軍速度非常快,沒過多久便殺到了江寧城下。


    還在想辦法進城的董助見此,隻能拉著那一千多人匆匆的逃去了廣德軍,給蘇東報信去了。


    離江寧府最近的韓別部,反應很快,加上他們是馬軍機動能力強,以至於連一個時辰都沒到,韓別就率領親衛馬軍趕到了江寧府。


    韓別部迎麵撞上了劉光世部。


    兩支馬軍就在這江寧城下拚死血戰,不到半個時辰,雙方就各死傷了數百人馬。


    就在韓別部準備跟劉光世部血戰到底之際,黃迪部宋軍也殺到了江寧城下。


    韓別見此,心知大勢已去,長歎一聲,率軍逃往廣德軍,與蘇東部匯合去了。


    直到有人跑到鎮江府,趙憨兒才知道,牛猛投敵,宋軍過江了,趙憨兒趕緊堅壁清野,準備死守鎮江城,同時派遣其部虎賁水軍去救援江寧府。


    可這已然晚了,因為這時宋軍已經有十幾萬過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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