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朝辭恢複記憶並不難。因為當時雖說是抹去了他的記憶,但其實隻是把他的記憶封住了。如果真的是完全抹掉的話,是會傷及神魂的,司命也不敢這麽做。


    因此現在隻需要把那個封印解除就行,甚至不會有任何不適。


    朝辭把那個丹藥吞下去後,隻覺得頭略一昏沉,很快就清醒了,隨後大量的記憶衝刷而來。


    他對靳堯的一見鍾情、一廂情願、流亡時自以為的相依為命、和最後可笑的真相。


    朝辭坐在桌前,低著頭,保持著這一個動作良久未曾說話。


    靳堯也並沒有出聲,他知道朝辭需要花一點時間去接受這些記憶。


    許久,朝辭才低笑道:“你還迴來做什麽?情劫還沒渡完麽?”


    他笑得很低,很啞,像是極為艱難地才從喉嚨中擠出來的。


    靳堯他這樣的迴應,原本抱有僥幸的心也開始有些慌了起來。


    朝辭向來是沒心沒肺的,這般模樣還是他第一次見。


    事情好像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樂觀。


    “對不起,小辭。”靳堯說得極為認真,這是白衣仙人降世千萬年第一次說這般的軟話。


    “你是對不起我。”朝辭抬頭,露出一雙微微發腫的挑花眼。


    “但是已經結束了,如果你真的想要補償我,請你現在就走。”眼皮發紅,在他白如玉瓷般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憐可愛,但朝辭的神色卻極為堅決,“這裏是凡界,朝辭隻是一介凡人,配不上你。”


    那個總是傻樂的少年,此刻卻如此決絕。


    雪衣烏發的仙人微微一怔,隨後凝眉道:“從前我有諸多愧於你的地方,此後終其一生,我都會補償你,你別說氣話。”


    他原已經想好,等朝辭恢複記憶,他們重修於好,他便帶著朝辭迴神界,如果朝辭和朝辭的家人願意,可以把朝辭的家人也一同帶往神界。朝辭的兄長,從此亦是他的兄長,決不虧待。從此他們攜手一生,會一會何為神仙眷侶。


    “一生?”


    “對。小辭,我心悅你,以後你會是我唯一的道侶,我決不負你。”他像是真的在天地前自證誓言,極為慎重。


    “你心悅我?”朝辭微微提高了音量,隨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笑了許久,等到靳堯的神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他才勉強止住。


    “我並非在說氣話。”朝辭說,明明眼睛還微腫,但眼中卻沒有半點濕意。


    因為方才的眼淚也並非是為了這段已經結束的感情所流。


    他的確並不是在說氣話,這些言辭已經是將滿心的怨氣、恨意與徹底的失望都極盡克製的結果了。


    他不想破口大罵或是出言嘲諷,徒生糾纏。


    靳堯看著少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時間他喉嚨幹澀得厲害,他沒想到少年恢複記憶後,卻是這麽決絕。


    “不若你先冷靜幾日,我再來尋你。”靳堯說著,正要起身。


    “不必。我不是在氣頭上,也不是在說氣話,你堂堂上神,莫非還要自欺欺人麽?”


    朝辭抬頭看著靳堯,神色中真的無一絲猶豫與留戀,隻有厭惡和嘲諷。


    仙人這才真正的慌亂了。


    “你別在自說自話了,也別奢望我能原諒你,更別想什麽我們能和好。”朝辭也厭煩了靳堯的糾纏,索性把話說開,“曾經我心悅你,與你成婚,對你的糾纏和自以為的付出……這些都是我一廂情願,本與你無關。”


    “但你借我渡情劫,還不顧我的意願強行抹去了我的記憶……我算是你的物件麽?任你利用完後便隨手毀去?你到底是哪裏來的想法認為我們還能重修於好?”


    “還說什麽‘絕不負我’,太好笑了,你憑什麽說這句話?就憑你曾經的所作所為,誰會相信這句話?”


    “你真的心悅我嗎?恐怕不然,隻是我從前蠢得出奇,把你捧得舒服了,才讓你如今念念不忘吧。”他言辭中的戾氣越發越重,“隻怕我真的與你重修於好,你便棄之如敝履了。”


    “絕不。”靳堯說,“我可以用道心起誓,若有違背,天道自會毀我大道。”


    “我不是想讓你保證你以後會不會愛我,因為我惡心你,你聽不懂?你就是把心剖出來我也不想多看一眼!”朝辭已經被他搞煩了。


    “現在,滾出去。”


    他指著門外,不再看靳堯。


    他本就是個紈絝的世家子,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喜愛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將所有好東西都捧給對方,厭惡一個人時也不憚以最惡毒的言辭去謾罵攻擊對方。


    他本不願如此,隻怪靳堯執意糾纏。


    靳堯的神色幾經變換,終是沒開口。


    轉身離去了。


    …………


    “尊上……”司命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而他對麵之人則是倚靠在床前,稀疏的月光隱隱照出他頎長而偉岸的身姿,鮫綃上暗線繡的銀龍在昏暗的光線下幾度流光,寥寥幾筆便勾勒出這人的風華絕代。


    靳堯自從與朝辭一別迴到此處後,便一直沒說話。


    “他竟當真如此恨本尊。”靳堯開口道。


    “哎,尊上……您不理凡塵,自是不明白。”司命說,“凡人的感情本就如此,濃情蜜意時豁了命也願意,有了裂縫後卻念不得舊情,過去了便是過去了。”


    司命仙君掌管凡界生靈命理,這些早就見怪不怪了。


    “如此咱們也強求不得,不若放下吧。”司命嚐試勸說靳堯。


    說實話,他自己要是朝辭,也不可能能跟尊上和好。


    這擱誰誰受得了,熱臉貼冷屁股這麽多年,以為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誰曉得對方全程把自己當猴看順帶還渡個情劫。利用完後甩甩手還得把他的記憶抹了。這就算了,又迴頭說自己後悔了就更好笑了,合著就您想咋滴就咋滴唄?


    不過屁股決定腦袋,司命知道尊上和自己做得都很過分,但司命也並非是什麽一心講公正的孩童了,在他們這種神明的眼中,凡人不值得他們過多考量。


    “滾!”靳堯猛地坐起身,揮袖將司命的神魂拂去。


    司命的神魂都被打散了,好在靳堯沒有下死手,他勉強又把自己的神魂凝聚了起來,在一邊不敢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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