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用臉色微變,但為了不露馬腳,一邊接過名帖,一邊塞給家仆銀子笑道:“不知巡撫大人所謂何事?”


    家仆掂了掂銀子,估摸五兩多,頓時眉開眼笑道:“也不是別的事情,就是關於軍需的問題。靈州兵近來糧草吃得有點多,其他幾家不怎麽樂意,所以要商量一下新的糧草分配。


    當然,張巡撫也準備了歌舞,特地請了大同來的花魁雨秀姑娘於此,隻要千戶大人從中漏一點,這花魁今夜必然與您共度春宵。”


    “……”王自用一頭黑線的送走了家仆。


    接著轉身看向身後擠眉弄眼,好似看他笑話的眾人說:“行了,都去忙自己的事情,所有人都給我吃飽點,再來一百個人,隨行去四方踩點,既然張輦要商量,估計是全軍頭頭都去了。


    去了肯定要吃喝,準備好今晚咱們兩手準備。這城內的頭頭咱們要抓,城門咱們也要!”


    眾人神情一肅。


    立刻分散。


    酉時中。


    “榆陽城內珂山樓,金絡流蘇萬竹青。


    香香白軟美人軀,一歌聲浪一重音。”


    王自用帶著幾個警衛親隨,踏入了珂山樓內,就聽到了一個穿著文人衣衫打扮的青年,舉杯放浪,摟著白軟胴體,跟三五好友哈哈大笑。


    但王自用等路過時,笑浪之聲一下熄滅了。


    因為王自用對這些人其實沒啥好感,所以看他們在這裏浪蕩的時候,眉頭是皺著的。


    加上這一兩年的磨礪,從一個農民、逃軍,到如今手握一個團,征戰各地的人,要不是如今大同軍還沒開始新一輪整編擴張,王自用的功勞,當個旅長絕對不成問題。


    同時,他也被進修過很多內容,早年的毛糙、腐化、已經被他摒棄,看到這一幕下意識感覺厭棄。


    他身邊跟著的警衛,更是經受黃龍山講武堂的操練出來的,對於自身的要求就算不高,也絕對不會差太多。


    再加上窮苦人出身,對比一下外邊因為堅壁清野被趕進城內,形如枯槁的草民,再比比榆陽城內最繁華的珂山樓內的浪蕩。


    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啪!你這武夫,好端端的酒宴,愣是被你給禍禍了!就不能快些離開?!”


    被打攪興致的少年,忍不住拍案而起。


    王自用看了一眼這個說話的人,沒說話要走。


    但沒想到這個少年還是阻攔道:“你你!給我站住!沒聽到本公子說話嗎?本公子可是榆林衛的秀才趙宗!讓你……”


    他身邊的親友都在拉他坐下。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喂,你這武夫,盯著本公子看,莫不是覺得本公子好欺負?一而再,再而三的壞本公子好事……今夜本該是雨秀姑娘出閣,偏生都被你們這些武夫包了!啷個霸道!”


    少年自詡第一流,自然張狂。


    王自用又上下打量了兩眼,然後對身邊人說:“打出去。”


    “你……你說什麽……啊!”趙宗還有點發愣,還沒說出威脅的話,警衛動手了,刀柄一砸,這個家夥直接頭破血流,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鮮血灑了一地,原本還有點靡靡的音樂,現在徹底噤聲,所有人噤若寒蟬。


    “你你你……你們怎敢如此!這可是秀才!有功名的秀才!”這群人在驚愕,在驚唿,緊接著鼎沸了。


    數落,苛責,不計其數。


    “秀才?不是同賊的細作?”王自用厲喝,“本官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怎麽就有不長眼的東西冒頭!


    老子在寧夏殺人的時候,可不管你們誰是秀才。


    又不是沒殺過,腦袋一提,賞銀就來了。


    再廢話,你們的腦袋都提了討賞去!”


    王自用又不是明朝的將軍,見了秀才還得作揖,新順國擺明了要踩明代的理學世宦,對這群人可不會太過尊敬。


    而且,很莫名奇妙,王自用現在掛的是張全昌的名頭。


    就算不為了靈州參將,但張全昌家還有兩個在外的兄弟,理論上也沒人敢招惹他才對。


    而這家夥說是為了青樓的姐兒來,結果處處針對他,撒氣也要看左右跟著誰。


    他身邊可是警衛,一看氣勢就十足,明知他來曆不凡,還來找打?


    這就不很不對了。


    “咳咳,諸位,王千戶乃是老爺的客人,莫要無禮了。”


    一個青衫中年人走出來,現場眾人一看,一個兩個都縮了縮脖子,夏師爺,巡撫身邊的幕僚。


    也就是說,眼前這人是……張家的家丁頭頭“王勇”。


    而張全昌聽說病倒了,現在張家大部分業務,都交給眼前這位節製。


    “多謝師爺解圍,不過還是要查一查這人。”王自用來到了夏師爺身邊拱手,語氣中帶著疏離以及警告。


    “自然。”夏師爺微笑。


    很快兩人入內。


    不消片刻,見到張輦,王自用的手卻下垂握住了腰刀:“嗯?其他人呢?還沒來嗎?”


    張輦在主位上,歎息一聲道:“王千戶不必這麽緊張,本官請你酉時中來,其他人是酉時末。與你來,是提前問個事。”


    “巡撫大人有問,請講便是,末將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自用拱手,做出恭敬姿態。


    但他身後的警衛,依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陰暗處,有人!


    “榆陽,能守多久?”張輦起身,視線直直盯著王自用,但卻沒給王自用開口的機會,“孤山鎮是否真的被你大同軍所破?


    北麵出現的前鋒之後又有多少人?


    今日午時,斥候在南方發現了南部第三師的前鋒,是否意味著第三師中軍已經過了米脂縣?


    還有,橫山鎮那邊還屯駐多少兵馬?


    最後,十萬石夠不夠你們退兵?”


    嗤——


    兩個警衛親隨直接拔刀。


    角落刀盾兵在張輦的話音落下時,立刻湧出,七八個,滿滿當當。


    甚至刀盾兵背後,還有弓弩手。


    王自用聞言,笑吟吟的抬起頭:“現在說這些,其實已經晚了,滲透進來多日,該列位的都列位了,張巡撫既然已經洞悉,也跟我大同軍交過手,應該明白,將軍隻是拍板的人。


    領軍調度、出謀劃策、以及潰敗重組的預案,我軍都是很熟悉的。


    眼下,陝西巡撫洪承疇,以八萬兵奉我大同軍入主西安府開始,延綏就逃不了大同軍的兼並。


    所以,不用做出你包圍我的架勢。


    東麵的孤山鎮有萬餘兵馬。


    南邊的延安府更有萬餘,兵馬北上,橫山鎮被我切斷之後,寧夏兵就隻能走沙漠奔來。


    但很可惜,賀虎臣隻有八百家丁可以用,並且根據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新順王已經將慶陽、寧夏、固原等地統合為寧夏省。


    由第二師副師長王渠親自統帥兵馬,估計現在已經北上寧夏了。


    所以,榆林其實隻是一座孤城,你就算現在察覺出來了又如何?


    這麽多堅壁清野的難民在城內,隨時可以點燃爆發,結果你看看外邊,讀書人還在為了一個娘們爭風吃醋。


    你覺得,你有勝算?


    哦對了,張氏家丁家屬都被我們控製了,他們之中隨便抽調一些人來,打不了仗,坑幾個人還是做得到的。”


    “少在這裏跟本官大放厥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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