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一元被問了一連串問題,原本還有點不爽,畢竟被人當眾打臉,豈能開心,但仔細一看沙盤,心下更多了幾分悸動和明悟。


    大同軍在安化,他在環縣,賀虎臣從寧夏南下,後邊還有運糧車的棋子,這就代表了賀虎臣其實最關心的還不是他神一元。


    而是安化的安危。


    “這麽說吧:安化是塬上城,易守難攻,更是整個慶州府的核心,也是寧夏、平涼、延綏三地的最近一座糧倉。”王三畫了一圈四周,“安化丟了,意味著慶陽、寧州、邠州,全部落入我大同軍之手。


    寧夏、平涼、延綏三地的糧草,將會喪失大半。


    蝗蟲剛過,這三地的糧草眾,唯有延綏和寧夏最為告急。打仗,打的就是一個後勤,兵士的素質隻要能做到束伍不亂,那麽你就是無敵天下。


    堆人頭,都能堆死對方。


    因此,你們倆兄弟,從一開始就沒弄清楚自己的行動目的。


    你們或許想著,是跑來劫掠。


    但如果是為了劫掠,賀虎臣進來慶陽,帶走了精銳,寧夏此時已經空虛。


    換做我是你,會立刻丟下一批老弱阻斷賀虎臣,然後假意向西進平涼,接著轉道北上,進攻寧夏。


    寧夏說到底算是一座塞上平原,黃河百害,唯富一套,這裏大部分土地是軍官和藩王的,因此寧夏其實不窮,糧草也足夠,但軍官們肯定不會將自己的錢糧丟出來。


    所以寧夏需要後方轉運糧草,不然九邊的將士就會造反。


    而賀虎臣看你們西進,基本不會再追你。


    相比較你們倆兄弟的流民,最危險的是孤的大同軍。


    我是朝廷,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的框架,拿下慶陽,就能將慶陽作為前進基地。


    慶陽府的田土一旦被整頓出來,光是查抄出來的二十萬石糧草,就足以支撐數萬大軍一年用度。


    我真要趁勢向北進攻寧夏,延綏,平涼,西北的明軍絕對擋不住我。


    因此這就是攻略。”


    王三說完,目光灼灼看著兩兄弟,他已經算是掰開給他們說了,要是這都聽不懂,迴頭還是放去重頭開始學。


    “原來如此。”神一元深吸一口氣,接著苦笑道,“我曾經還認為同樣是反賊,憑啥大同軍那麽高傲。原來從一開始我和你們之間,就有這樣的鴻……”


    “鴻溝。”神一魁趕緊出言提醒。


    “啊對,就是鴻溝!”神一元歎了一聲,“這一次,我服了,兄弟你呢?”


    “服了。”神一魁點了點頭,他比他大哥清醒,別看他就好像很咋唿,但其實咋唿隻是他的保護色,有老哥在,做弟弟的浪一點,也沒什麽。


    但其他的別肖想,不然老大的拳頭打下來,他這個弟弟也會慘叫連連。


    畢竟百姓家愛幺兒,他就是幺兒,老大雖然不說什麽,但對待他的態度嘛……


    多少有點嫉妒。


    因此蠢一點,鬧點不痛不癢的爛攤子,老大也有收拾的參與感。


    “行,那麽繼續講接下來的動向。環縣的戰役,可大可小,現在還得策應我在關中的行動。”


    王三對著其他諸將說:“如果我在關中行動受挫,環縣這邊就得加緊猛攻,用來吸引寧夏、延綏的兵力。


    否則我軍從環縣突破,第一時間就會進攻寧夏。到時候如果我軍實在沒辦法拿下西安府,就得考慮向西繞一圈……”


    王三的教鞭畫了一條路線,從寧夏突進河西走廊,然後從河西走廊直插隴右等地:“我們手中有不少騎兵,真到了那一天,就沒必要天天跟西安府死磕在這裏。


    所以,王子順那邊的任務很簡單,拖延。


    將賀虎臣乃至寧夏的援軍全部給我摁在環縣。


    環縣還在賀虎臣手中,環縣不丟,賀虎臣的兵力就不可能向南。


    當然,他可能會聯係三邊總督楊鶴。


    如果我在關中有進展,環縣就放掉,讓王子順等,從環縣和華池縣退到安化。


    如此也能將延綏的兵吸引進來。


    如今延綏的糧食不足,必須從東麵調糧。


    最近的糧食供應點在太原。


    我已經命令王僧,今年全麵展開汾河上下遊的強攻,目標直指太原,目的就是為了將明廷東部有限的糧草全部拖住,不讓他們從太原運到榆林。


    這樣一來,延綏那邊也有蝗災,就沒辦法就地抽調糧草,進攻方向也隻有兩條,一條是寧塞、華池,跟環縣的寧夏軍,共用一條補給線,那邊還有糧食還能撐一陣子。


    另一條等待太原的糧食,然後跟在鄜州、延長死磕。


    所以我已經通令王伊北上,他帶黃龍山第一批畢業生去整編陝北各地的守備軍有段時間了,秋後就能北上。


    到時候他們以守帶攻,擋住明軍,保證延綏這邊出兵是吃力不討好就成。


    同時埋伏在米脂一帶的高迎祥等勢力,我也會去信,給他們提供一定的武器裝備,盡快在大盛軍內部,先把大盛軍撕裂,讓他們大而不強。


    最後扶持起另一批親善我們的勢力,牽製王嘉胤的勢力南下可能,引導他們往東方大同方向去。


    隻要他們一走,延綏方向的兵力,就能被我們導引。


    最好是讓延綏的兵從華池南下,讓他們進攻安化。


    如此慶陽這邊的壓力會很大,但隻要拖住三邊總督的兵力,等我拿下西安府,就是平定整個陝西的後續戰爭。


    西北的大後方普遍缺糧,隻要我斷了陝西的糧道,甘肅本就是軍頭混沌的地界,不用多久就能鯨吞。


    大體戰略就是這樣,隻要執行到位,不管是東部的兵力,還是西部的兵馬,全部被我們拴住,我就能集中全部精銳,南下進攻西安府。


    明年開春之前,必須奪下西安府,否則我們的戰略空間不夠,就得考慮進行戰略轉移,到時候我們好不容易打造起來的基業,就得舍棄。”


    王三語氣凝重的對現場的文武說,神氏兄弟也屏住了唿吸,心頭劇震。


    他倆可是都聽了計劃的大部分,雖然很多地名,他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但……行軍打仗多年,他們還是有底子。


    聽罷之後隻覺得很牛逼,並且按照王三的計劃執行,大概率能成功。


    他甚至連上中下三策都選好了。


    大的戰略框架就是這樣,後續就是地方的軍團施為,這就是王三進行大軍團改編,同時大量放權給營部、旅部,允許營部、旅部隨意搭配總旗、營的數量,組建臨時的戰鬥單位,進行戰略安排的緣故。


    現階段的大同軍,比明軍還善於野戰,攻守之勢,從邊軍的大規模整編完畢,已經徹底更迭。


    明軍亡於農民起義之中的邊兵逃軍也是真的。


    這才是真正的武力核心。


    隻要打下陝西,後續的戰爭就是守住陝北、寧夏、潼關,一邊對西部招撫打擊,一邊對東部突襲進攻。


    不用數年光景,鯨吞天下絕對不成問題。


    畢竟糧食不夠,那就搶就是了。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快穩住基本盤和戰略空間,然後繼續貫徹“土地分配”。


    這一條必須不動搖,因為這是一條正大光明搶錢滋養西北邊軍的財力來源。


    北地接下來十年九旱澇,他都不敢肯定自己能靠重點賺來錢,他隻考慮百姓夠吃,剩下的人力全是軍事集團,必須跟著他重新打掃一遍天下,否則雪球滾起來,他的願望都不用實現了,自己就會被滾起來的雪球給碾碎。


    明末,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作為王,可以沒有力量,但必須有貫徹自己願望的堅持。


    王三一次又一次畫餅喂飯,讓上下都清楚,想要活下來,活得滋潤,唯有王三的“辦法”才是機會。


    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跟王三一樣,擁有足夠堅定的心貫徹始終。


    這就是王三的速通方案,也是這個時代最優解。


    “各位,你我成敗,在此一舉,所以……不計損失,不計傷亡,不計代價。哪怕打得十室九空,隻要拿下關中,西北千萬戶數都能活下來五百萬。


    不然真讓這天氣變動下去,幹旱、蝗災、洪澇持續不斷,不肖十年,西北甚至可能隻剩下百餘萬人!


    都是三邊的父老鄉親,我們沒錢,沒糧,沒活路了,唯有殺出去,才有新的活路。


    幫父老,也幫其他省份的勞苦大眾。


    我們舉旗正義,沒人可以阻擋我們的前路!”


    王三語氣激昂,無比激憤:“我們的腦袋,我們父老的腦袋,在明廷和他的走狗眼中,隻是他們積功的銀子。


    如此腐朽,不堪的明廷,唯有毀滅才是他們的終點!


    且記,活路隻在自己手中,規矩我已經定好,掃平坎坷,沒路也能平出康莊大道!”


    “是!”眾人齊聲應和。


    就連神一魁都被說得心潮澎湃。


    難怪這群人這麽高傲,每天都被這樣的言論刺激之下,就算是他,也隻會認為自己所行的大道是正義。


    奉天昌義,正在此刻!


    “大王,我等願意為前趨!”神一魁朗聲,王三溫和笑道,“好,我們大同軍,最喜就是交朋友,將敵人變得少少的,將朋友變得多多的。


    兩位願意從我大同而戰,我自當掃灑歡迎,讓人準備酒宴,今日下值,一醉方休!”


    “謝大王!”這一次神一元意動了,他跑了十幾天,嘴裏早就淡出鳥了,這一次說什麽也得好好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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