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旱情持續。


    延安府,三邊總督楊鶴站在城頭,看著城下正在焚燒的黑煙,唿吸之中難免帶著幾分無奈。


    這下邊焚燒的,都是餓殍。整個延安府,因為王三上一次圍城之後,附近田土都被破壞,城內流民越發的日子難過,於是開始有人將這些流民趕出去。


    楊鶴雖然到任有一段時間了,但還是沒辦法製止。


    因為流民如果放任自流,指不定待會兒就會鬧出大事來。


    所以,一些出現病症或者餓死的人,趕緊處理掉才是正事。


    “大人,出事了,寧塞營缺餉暴動!神一魁等人軍戶造反,他們正在朝著慶陽府蔓延!”


    楊鶴聽到下邊匆匆來的報告,臉色凝重了起來。


    他其實已經預想到下邊會暴動,但沒想到居然這麽快。


    “錢糧不是已經拉過去了?為什麽還會暴動?”


    “寧塞營因為同賊肆虐,本地人口其實已經不多了,這批人是從寧夏和延綏其他地方遷過去的軍戶。他們過去沒有錢糧軍餉,本地寧塞營的杜氏族人強占了這些錢糧,並且奴役他們在地裏幹活,還不給飯吃……”


    楊鶴聽得臉色越發難看。


    杜氏!


    “杜文煥何在?”


    “這……杜總兵花錢買了述職的缺,現在人已經改在京城。”


    聽到這話,楊鶴臉色更難看道:“他一個昆山人,在延綏眾人族人鬧出這麽大的差子,還想要簡單的跑走?休想!


    這個爛攤子,他得給我迴來自己收拾!”


    楊鶴好歹是兵部右侍郎,要不是現在出來外邊,下一步他就是兵部尚書了,他的能耐可不是杜文煥能比的。


    書信立刻被發出去。


    然後楊鶴敦促延綏這邊盡快做準備,開始從延綏各地招攬邊兵,自己出錢先兜底,省得陝北的邊兵全部都叛變了。


    楊鶴還是執行了他在曆史上的計劃,主撫。


    所以,他比尋常時候都更快從陝北簡拔了一批人。


    統稱為寧塞鎮,其中就有一個老熟人,人稱黃虎的張獻忠。


    他扛著旗幟,從延安城角路過,然後咧開嘴笑著拍了拍左右的人,將旗幟丟給他們繼續巡邏,自己則是從城角的一個角落裏貓進去。


    一進來,昏黃的燈光下,四五個正在搖晃著骰盅,四五個邊兵正在呦嗬大小,顯然這就是一個賭博的地方。


    “喲!這不是黃虎?今天不是你巡邏嗎?怎麽不去?”


    “去個甚?最近不管是同賊還是盛賊,都散了,咱們現在能在延安這裏撈銀子,樂嗬不好嗎?”


    “也是!來來來,我這裏開了一桌,壓大還是壓小。”


    現場一片樂嗬。


    張獻忠摸了摸荷包,咧嘴笑道:“給我來大!”


    ……


    現在的北方,隻是受到了旱情的嚴重影響,但因為楊鶴的到達,以及王三上次將陝北龐大的人口南遷,導致了延安的人口密度下降了很多。


    變相的讓楊鶴可以從更北方的山區裏,將邊兵南遷填補本地的缺口,這裏的田土再廢,也能養活一些人。


    張獻忠等一些更北方的起義老兵,反而因此錯過了起義初期的籌備。


    還是那一句話,有口吃的,誰他娘腦袋別褲腰上造反?


    楊鶴算是壓住了躁動的陝北,但還能持續多久?


    畢竟一個楊鶴能力有限,他能壓住,是因為王三遷走了延安府的人口,讓延安府人口密度和土地都空出來了。


    但還是有些人,趁著無人的時候,侵占田土。


    神一魁等陝北老兵,就是被杜文煥留下來的杜氏軍官族人奴役迫害,被迫起義的。


    雖然他們已經從寧塞離開,蔓延去了慶陽府,在慶陽府境內到處劫掠。


    但楊鶴終究是三邊總督,寧夏、甘肅都在他的掌握之下,慶陽府現在屬於陝西,更是他的督管重點,更重要的是慶陽府內還有一座慶王府。


    終究是藩王地盤,不能讓慶王府失陷,否則他的官位也就到頭了。


    於是,八日後。


    寧夏方向的賀虎臣接到了楊鶴的軍令,南下進入慶陽府,開始展開對神一魁以及大同軍的圍剿。


    楊鶴繼續呆在延綏等待秋糧運抵,他也接到了洪承疇的公文,因為王三控製了渭水,導致了洪承疇的書信必須多路行動。


    一路走隴右,穿天水,抵會寧,到寧夏,然後才能送到他手中。


    一路是穿越王三的控製區域,但這一路風險太大,書信到現在都沒有送來,估計是夭折了。


    另一路則是強闖渭水,然後從潼關進山西,從山西快馬加鞭繞道偏頭關,接著穿過大盛軍肆虐的地方,進入延安府。


    這一通鬧下來,原本春耕時候就該送來的書信,愣是拖了一個月,這才送到了楊鶴這邊。


    楊鶴這邊迴信也得等一個月。


    洪承疇接到了北方的情況情報,也不免歎息。


    不過,他還是趕緊再寫一封送給楊鶴,讓他注意蝗災。


    大同軍最近正在全麵的收購各種螞蚱、蝗蟲的幹,以及推行一些藥方,專門用來治療風症、咳嗽的。


    民間百姓不知其中緣由,隻覺得抓蝗蟲可以賺錢,就下地去抓,現在大同軍境內的蝗蟲,據說一個月內,少了七八成。


    一百多萬人同時行動,這可是將洪承疇嚇到了。


    但能調動這麽多人一起行動,就足以說明王三是擔心蝗災爆發,因此這個消息必須傳出去。


    北洛河可能爆發蝗災的話,那麽更北方的延安肯定也得跟著完犢子,畢竟風是從從西北往東南吹,正巧北洛河就是劈開黃龍山的一條和,也是西北往東南。


    直勾勾一條坎擺著,洪承疇還是擔心蝗蟲可能會從延綏爆發,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可就大了。


    陝北一旦爆發蝗災,幾乎就是等於沒有糧食可以吃,楊鶴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陝北邊軍流民,會不會因此暴動?


    如果陝北邊軍流民同時暴動,那他就完了。


    王三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單獨揍他的機會。


    西安府才是核心中的核心,陝北在關中的戰略之中,是可以放棄的。


    “罷了,還是加強對五陵塬的防禦,涇陽縣現在勉強算是在明廷手中,一旦涇陽縣丟了,五陵塬就是最後的防禦,一旦連五陵塬都丟了,渭水就徹底落入同賊手中了。渭水一丟,西安府就會被人從西路突破……或許,放棄涇陽?將三原縣的兵力全部挪到五陵塬?”


    洪承疇在盤算著後續的布置。


    所有人都在掐著點等時間。


    夏收開始了。


    糧食開始充盈,新一輪的戰爭,即將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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