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攻克了坡頭,搶下了陣地,將兵線立刻推到了甕城外圍。


    其他地方太不好打。


    合陽縣城沿著甕城東南一角,是順著山崖建設的,隻有區區十二米左右的寬度,根本施展不開人來。


    所以王三隻命人在坡頭到甕城這條道路上,推著臨時改裝的楯車,將大堆的沙袋裝好土,堆砌在道路口,形成兩條高達一米二,長十二到十六米的牆。


    施工的時候,城頭上會有人騷擾,不過王三則命令去攻打其他方向,給東南方向的施工換來條件。


    弄完土牆,在土牆之間架設拒馬。


    這樣一來,自己東南方向和坡頭也就穩如泰山了。


    敵人哪怕有騎兵,也很難直接衝過來,這些土牆就是用來阻止騎兵衝破的,有一堵牆騎兵速度被阻塞,就沒有辦法跑起來,隻要跑不起來,騎兵就是大號的靶子。


    王文昌握緊了拳頭,看著下邊王三輕輕鬆鬆弄出來的阻礙,登時怒不可遏:“要不是那群白癡!將丁餘帶走了!也不可能一下就被擊潰!”


    王文昌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反正肯定不是他的問題,雖然他是主攻之人,但實在是身後的隊友坑死了。


    誰不知道軍戶窮?守備雖然可以強令軍戶來守,但他也不敢逼軍戶太甚,不然他都可以想到自己的腦袋,第二天就被手下摘了。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因為他的縱容,導致了軍隊調度跟不上,王三的兩包炸藥一丟,直接把他崩上天。


    也幸虧王文昌當時準備迴去調自己的預備隊,這才逃過一劫,不然他肯定也跟著一起上天。


    總之,王三的兩包炸藥,在城頭往下看,能清晰看出來,之前挖的各種攻勢,被直接掀翻了,王三的手下,清理出了一百多號人。


    屍體雖然隻有十幾個,但重傷的不下二三十,以現在的醫療條件,隻怕能活下來兩三個,都是天幸之。


    剩下的都是輕傷,被碎石或者鐵砂打中,區區頭破血流,但他們還是被拉到左後方的臨時戰地醫院裏留駐。


    “三爺,這些人咱們都要救嗎?”


    王三正在視察甕城的挖掘情況,有人不滿的走來。


    仔細一看,能發現是之前馬元利招攬的流民軍,掛了百戶銜,叫做吳三咥。


    跟吳三桂沒關係,他是慶王府的逃軍。


    大體是正德年間,真化王造反,當時的慶王被迫給稱帝的真化王跪拜行禮,然後被明武宗平叛之後,慶王被詔削兩個衛。


    吳三咥他祖宗就是那個時候被轉為慶陽府軍戶的。


    後來因為一堆事情,這些哪怕不是慶王府衛隊的軍戶,已然是給慶王府幹活,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削衛就是個小懲大誡,之後慶王世係在明世宗的時候,花錢陸陸續續就給加迴來了。


    直到他這一代,因為他爹被誘騙去了一個百戶的賭場,輸光了家產,家裏的地要被搶的時候,他母親被打傷,他一怒之下殺了那個百戶。


    宗族擔心被他牽連,給了他一筆錢,讓他逃亡。


    然後做成了他跟那個百戶爭風吃醋,激鬥而殺的假象。


    也就是說,吳三咥家族勢力在慶陽府有,而且還不小。


    這也養成了他性格強勢,手段狠辣,並且還多少有點瞧不起更底層的人。


    他根本不是想要逃亡,而是因為宗族裏的要求。


    所以他來找王三,一臉不滿的說:“現在草藥太難得了!這些人阻礙我們,我們不能給他們草藥!不然迴頭他們來殺我們怎麽辦?要知道,我們的頭顱,可是他們的賞錢啊!”


    王三聽完了,接著看向他:“投降不殺,是我說過的政策吧?大同軍的人頭積功占整體功勳評級的比重隻有兩成,也是我的命令吧。我要的是拿下戰略地,拿下戰役點,而不是白白救人的,明白嗎?”


    “可是……他們有什麽用?”吳三咥還是有點不滿。


    “他們是本地軍戶。”王三掃了他一眼道,“輕傷的馬上就能離開。給他們食物和迴家費之前,我的人會給他們說清楚我們的政策。


    他們之中,有土地的終究是少數,我不殺俘虜,那麽城內不管怎麽說我殘暴,謠言也就不攻自破。


    想要本地快速安寧下來,這些人在未來幾個月內,都是我們政策的標杆,能極大降低四周人對我們的反感。


    我放他們一馬,不過百十個人,能給我節省下幾千乃至幾萬人的傷亡,這就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至於你,思想上要轉變過來。你也混過一段時間流民,不是軍戶。


    治療他們是我的意思,不論敵我,現在是各為其主,如果他們用詭詐手段欺騙我們的人而殘害,那麽我會用他們的九族性命來償還。


    如果沒有,那麽就是各憑本事求活。


    誰都難。我不妄殺,但不代表我不殺人,弄明白這一點,你的方向很危險。


    你今天能丟棄傷兵俘虜,明天就能丟棄受傷的自己人。”


    “這不一樣啊!”


    “怎麽不一樣?”王三盯著他,死死盯著他,“知道我麾下的士兵多是哪裏來的嗎?”


    “這……”


    吳三咥一下寒毛倒豎,他感受到了四周冷徹的目光。


    差點忘了,王三的軍隊是依靠各地逃軍組成的。


    王三的核心,始終是這些逃軍。


    而現在,明軍係統的降兵、俘虜,都是他們潛在的隊友。


    王三救俘虜傷兵,也是在跟這些逃軍保證,你看明軍的俘虜我都能救,更不要說你們了。


    吳三咥始終是一個明軍衛所體係內的食利者群體,他有宗族,有人可以保證安全去跟上級博弈,而其他士兵呢?


    這些人家中真正有家族包庇的,始終有限。


    所以,吳三咥來找王三要求停止治療,看起來好像是為了節省藥材消耗,實際上他是為了自己的安全在考慮。


    這些人不救,藥材就可以留下更多,有這麽多藥材,那麽他們的生存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


    尤其是他自己的安全,大同軍這邊的規矩很多,尤其是對幹事主力的要求。


    吳三咥作為百戶,兵不算他的,但他還得帶頭衝鋒,這叫什麽事情?


    王三深吸一口氣,接著說:“好了,沒有必要想那麽多。在其位,謀其政,有什麽認為有問題的,可以每天做個匯總,寫在條陳上發給我了。


    我收上來就會看你們提出來的意見。


    就比如這東南方向的阻礙,就是你們提的建議。


    大家都是剛剛上戰場,我允許你犯錯,你也得允許其他人犯錯,但有些原則上的錯誤,是堅決不能犯的。


    本地那些軍戶中,完成包紮,沒有多少問題的,我會讓人集中,然後上完課之後就甄別,願意走的送走,不願意走的入新兵營訓練,等拿下合陽,咱們的所有兵,都得從新兵營內補充了。”


    王三說到這裏,又看向了合陽縣城。


    這一次進攻,他發現了自己麾下不少問題,尤其是對士兵的偏見感,還有對俘虜的不屑。


    吳三咥是剛剛來的,也多少能察覺王三麾下的風氣,王三自己也能察覺,但一開始他不以為然,而現在吳三咥的出現,已經讓他不得不考慮應對措施了。


    征兵工作要從各個軍隊手中剝離開,提前開始新兵營規劃,管你是什麽來曆,征召、投降、俘虜,都得從新兵營裏出來,才能分到各個軍隊去。


    也這樣將各個軍頭的勢力崛起速度摁住。


    總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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