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被捂嘴。


    但他依舊凜然站在眾人麵前,死死盯著盧象升。


    邱文錫緩了緩心神,這才喝問道:“你……你究竟潛伏在這裏多久了!多久了啊!完了!豈不是說我們的一舉一動,其實同賊都是一清二楚的?”


    唯有盧象升腦袋嗡嗡響。


    他的腦海裏一直流淌著一句話:“盧巡撫,你做好殺光絕河南境內所有百姓的覺悟沒?”


    這一聲質問,讓盧象升心驚肉跳。


    如果……如果新順國的布局,真的是將天底下百姓都揉了進去,然後向他們普及這些《大同論》的話,那就算大同軍被鎮壓了又如何?百姓會不會成為新的大同軍?


    最高明的戰術,永遠是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現在,呆在開封城內的他,不就是汪洋大海中的孤島嗎?


    火器時代,眾生平等!


    新順國誇張的火器普及率,顯然不僅僅是用來作戰,更是要武裝百姓。


    一銃打不死,再來幾下。


    總是會死的。


    “說!你究竟潛伏在此間多久了!”邱文錫惡狠狠的質問,被捂著嘴的主簿被鬆開,隻看他嗬嗬一笑,“放心,不久,也就是從天啟七年,花錢買了個典史,然後一點點升上來的!怎麽?這就害怕了?


    這才哪到哪?大王從天啟六年就開始布局,隨著地盤擴張,財力擴大,我們這些潛伏下來的暗子,都是單線向上邊匯報和聯係。


    這裏頭究竟有沒有我的朋友,我都不敢肯定。


    你就算拿下我又如何?真正的苦難,你不曾經曆過,總覺得我們一定挨一頓打,就會投降。


    可誰能想到,我隻是被大王親自教育了個把月,然後剩下就是自學於此。


    買來典史之前,特麽就是一個你們瞧不起的泥腿子!


    怎麽樣!隻要有能力,你們再高高在上,還不得依賴我們給你治政一地?


    風口在豬都能飛!但風口沒了,你絕對是第一個摔死的。”


    主簿哈哈嘲笑,氣得邱文錫發抖:“拔了!拔了他的舌頭!給我拔了他的舌頭!巧言令色!”


    “這就害怕了?恐懼了?果然,謊言從來不傷人,傷人的永遠是真相。你一定在恐懼,在害怕,等大同軍殺進來之後,你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祭旗。”主簿冷笑,“我來問你們這些反動的地主士紳階級的心。


    你們不過天下百一之數,真的覺得自己代表了民?


    你們不過是國君與國民之間的中間階級,隻是代理人。


    換而言之,你們百姓的管家、是國君的佃戶。什麽時候,你們這些人能翻身欺壓國君和百姓了。


    沒有你們,國君照樣能跟百姓對話。


    就算需要你們,你們也不該是這模樣!


    貪婪,讓你們徹底扭曲了形體與心靈。


    儒教徒中,你最典型了。


    邱文錫,恐懼吧!害怕吧!這才剛開始,折磨才開始,除非你現在丟官跑路,趕緊跑去海外,或許還能趁著天高皇帝遠,求得全家安然。


    否則我軍東進,改天換地的時候,就是你們滅亡的時候。”


    “你!你……”


    “你什麽你!我自曝起身,就沒打算活著離開。”主簿冷笑看向盧象升,“我知道我的做法按新順國的規矩,也是要嚴懲的。但我還是要說!盧象升,東林黨究竟是什麽貨色,你比我清楚。


    現在你手握兵馬,麵對危局,前途未知,為什麽不學洪承疇當斷則斷呢?


    看他洪承疇,正四品參將,樞密院參讚樞機,南安縣子。


    勳爵賞賜都有,官拜中樞,甚至現在還跟隨大王南征四川。


    一旦打進四川,他的縣子,怎麽也可以拜為伯爵。


    現在從龍,還來得及!”


    “閉嘴!給我拖下去!”


    邱文錫氣得下令,再讓他說下去,他都不敢想後續會發生什麽。


    “等等。”盧象升叫住了他們的動作。


    “撫台!”邱文錫大驚,剛想問,盧象升伸手擺了擺,打斷他的話後,對主簿說,“不過就是一些百姓,他們可不是士兵。倘若真的對百姓好,豈能讓他們上戰場?你們不過就是沽名釣譽……”


    “他們不上戰場,難道任由客兵屠戮?”主簿直接反問。


    盧象升張了張嘴,愣住了。


    “嗤!東林黨控製了江南賦稅,官商勾結,明明吸納天下無數資源和人口,反而不給受他吞噬的鄉村轉移支付該給的賦稅,心安理得享受天下的供養。以致於客兵的軍餉都付不起。


    但凡你們能給得起軍餉,客軍又怎麽敢如此肆意妄為?


    冠冕堂皇誰不會?”主簿啐了一口,“行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關押起來,之後審問。”盧象升下令,然後看向邱文錫,“邱知府,立刻調撥城內糧秣和百姓守城,同時恢複城內的安然,不能過分壓迫百姓。


    現在,新順國的間客、細作,必然在等著我們犯錯誤!若是我們壓迫百姓太狠,隻要敵人打來的時候裏應外合,我們必然會出大事。


    所以,外送內緊,小心行事。”


    “是!盧撫台。”邱文錫作揖,不過還是問道,“是否拷問那個主簿……”


    “隻怕不如你心意。”盧象升微微搖頭,“新順國的間客體係龐雜,有軍情部的,有巡境使的,還有宣傳隊的。


    他們很多都是單線聯係,互補侵擾,就算抓到了他的上峰,往往他的上峰也是單線聯係。


    而且他暴露了,他的上峰一定是第一時間知道的,這會兒他的上峰估計已經走了。”


    邱文錫聞言,隻覺得可惜。


    等邱文錫一走,盧象升沉默片刻,讓下邊開始行文發給開州、濮州、曹州、陳州、許州等州,讓本地官府迴函,告知情況。


    同時命人從陳橋鎮走黃河北上,趕赴天津,告知這一次新順國發起的《金秋起義》部分情況。


    尤其是鄭州丟失,洛陽與開封兩處節點,被切開的消息。


    再來就是請求增兵。


    盧象升還是躊躇了,他在糾結,是先打鄭州,還是先把開州、濮州、曹州、陳州奪取迴來。


    他手下的兵實在不足,若是孫承宗增兵開州、濮州和曹州,那他就能先打陳州,配合鳳陽巡撫先穩住江南後路,然後才有精力攻打鄭州。


    不然,就隻能聯係洛陽方麵,兩廂夾擊。


    隻是,洛陽背麵的懷慶府,現在主要被控製在新順國手中。


    王普也是新順國的參將,鬼知道他會不會趁著兩方攻打鄭州的時候,突然南下抄洛陽後路呢?


    可以說孫承宗精心布置的防線,被一場金秋百縣大起義給攪和得七零八落。


    盧象升自詡他來排兵布陣,也不可能做的比孫承宗更好了。


    果然,還是得專業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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