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有些好奇,“這可真是奇了,素來是請安就是請安,至多要見一見家裏頭我們這些個人,怎麽還把外頭的事兒帶迴來了?這可不成,”寶玉起身,朝著黛玉使了使眼色,“咱們也出去瞧瞧。”


    薛蟠笑道,“許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說不定人家隻是想要見一見我罷了,走吧,鳳姐姐也一起走。”


    四個人一齊出了黛玉房,穿過隔間,到了外頭,賈母獨坐於紫檀木八仙過海床榻之上,後頭是壽山石刻的金絲楠木屏風,上頭還有匾額,長條的案桌上擺放著鈞窯汝窯的瓷器,後頭還有一副畫兒,是宋徽宗的芙蓉錦雞圖,賈母穿著一襲深紫色的喜相逢錦袍端坐於上,珍珠和翡翠分別伺候在兩邊,鴛鴦站在賈母身側,拿著一個填漆的托盤,上頭放著五彩官窯的小盅;兩邊一共十六張楠木交椅,幾個婦人模樣的人也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靠著賈母坐在地上的小木凳子上頭,鴛鴦瞧見了後頭薛蟠等人進來,連忙告訴賈母:“老太太,薛大爺來了。”


    薛蟠上前朝著賈母作揖請安問好,“老太太好。”


    “好好,”賈母笑眯眯的點頭,“昨個聽說你去衙門理事了?可還順當?”


    “一切安好,勞煩老太太費心了,”薛蟠迴道,“這年關快到了,衙門裏頭橫豎也沒有什麽要緊事兒,故此我今日也就不出門去,安心呆家裏頭,又過來瞧瞧寶玉和林妹妹,沒想到說有人要見我,”薛蟠打量了那幾個仆婦,“故此前來見老太太了。”


    剛才賈母發問的時候,那原本坐在地上的幾個仆婦就已經起身,垂著手站在一旁,賈母笑道,“是武清伯府的幾個媳婦,聽說你住在這家裏頭,故此說要見你,這幾位是以前伺候過皇後娘娘的,不是一般的媳婦,蟠哥兒你且見過罷。”


    武清伯再怎麽樣不成體統,可家裏頭到底是先後出來了兩位皇後,地下仆婦們這樣的規矩還是極大的,這幾個仆婦朝著薛蟠行禮,真是一絲都不錯,而且是端莊嚴肅,叫人看不出一點錯兒來。賈母這樣提示薛蟠這些人伺候過皇後,或許還可能是昔日皇後在母家的教養嬤嬤,不好以輕易尋常仆婦對待,故此身子也側了側,示意並不敢生受大禮,又拱手做了半個揖,“不敢當,請起請起。”


    為首的仆婦眼皮子微微低著,隻不過是偶爾抬起眼,眼光十分柔和,卻也似乎能把人看的清清楚楚,她起身打量了薛蟠幾眼,賈母又笑著介紹,“後頭這是璉兒媳婦,那個是寶玉,還有一位是我那外孫女。”


    為首的仆婦轉過身來朝著賈母微微鞠躬,“我這一雙眼睛真真是看不過來了,老太太家裏頭真真是鍾靈毓秀之地,這樣出色的哥兒姐兒都是老太太府裏頭的,真真是有福氣的。”


    賈母極為喜悅,招著手讓薛蟠寶玉等人坐下,“也難為你這樣說了,你家裏頭那皇後娘娘才是人中龍鳳呢,多少世麵都見過了,也能對著這些小兒輩說這些誇獎的話兒。”


    那個仆婦微微一笑,等著薛蟠眾人一概坐下後,“這可不是吹噓的,實在是奴婢肺腑之言,哥兒姐兒都是極好的,老太太好福氣,別說是哥兒姐兒了,”那仆婦話題一轉,“單單說這一位薛大爺,我們家伯爺昨日都還在家提起過了,說是了不得的年輕俊才,實在是厲害的很。”


    薛蟠聽到這話微微一笑,接過了琥珀手裏的茶,鳳姐和黛玉對視一眼,賈母奇道,“怎麽,伯爺也認得我們這寶玉的表哥不成?”


    “原本是不認得的,”那仆婦笑道,“隻是昨個薛大爺在衙門裏頭理事,似乎和我們伯府起了一些衝突,把伯爺得用的幾個人都給抓進了衙門,伯爺昨個聽到了,才打聽到是薛大爺辦的差事兒,這一迴才認識了。”


    賈母不妨還有這麽一出,連忙朝著薛蟠看去,見到薛蟠神情自若,隻怕是這事兒雖然不全然是真的,但也必然是有幾分相近的話兒,不然薛蟠不會如此淡定,“有這麽一迴事兒呢?”賈母原本身子前傾,興致勃勃的朝著那幾個仆婦介紹著黛玉等人,聽到這仆婦說了這樣的話,頓時身子就朝著後頭靠枕靠去,眯著眼,手裏頭轉了轉碧璽的佛珠手串,笑眯眯的不說話了。


    薛蟠是真佩服賈母,若是換做是尋常人,比如王夫人,這個時候就忙道,“蟠兒,這事兒是怎麽了?怎麽還和武清伯府上起衝突了?可不能如此啊。”


    所以王夫人的火候還遠遠沒有到家,賈母這樣不發一言,是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頭的事兒根本究竟是什麽,王夫人是薛蟠的姨媽,正正經經的長輩,故此這麽說一說薛蟠倒也無妨,可賈母不好說什麽,再者,鴛鴦也從賈母的眼角之間瞧出了她的一些冷漠,知道賈母心裏頭是有些不高興了。


    賈母心裏頭不高興,也是自然的,這到底是外頭的事兒,何況也不是賈家的事兒,這樣巴巴的來說這個事兒,自然是這一次這些武清伯府的仆婦們來的唯一理由,賈母還納罕呢,怎麽會突然說來拜見自己個,原來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薛蟠對著王夫人微微一笑,“姨媽請勿擔心,不過是小事兒,說起來,一來是公務,”薛蟠轉過眼,看了看那仆婦,隻見到那仆婦麵容沉穩,雙眼觀鼻,“不值當在家裏頭說;二來嘛,”薛蟠將蓋碗放下來,和茶幾碰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到底是一些下人,算的什麽要緊事兒。”


    那個仆婦不卑不亢的複又彎腰行禮,“是下人原本是沒錯的,薛大爺說的極是,隻是這些人是伯爺得用的人,雖然是下人,到底也是比別人尊貴一些,伯爺這兩日動了大肝火,府裏頭慌得不得了,還請薛大爺,寬宥一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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