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不是鹽商這裏頭的人,但是昔日又和鹽政有許多關係,如今又想著重新辦鹽政,這樣的人,我不用怎麽可能?”林如海微微一笑,“那王子騰昔日在毓慶宮,就屢次三番和我為難,到底是年輕,大家夥意氣用事,算不得什麽,隻是我卻要把他的外甥拉過來,做我的臂力才好。”


    “京中交代的時間……怕是不夠多了。”


    林如海背著手歎了一聲,“走一步,是一步,我這裏若是能夠為聖上多承擔一些,那麽,聖上在其餘的地方,多少就寬裕一點,我是為君上不惜此身,隻求可以解除這眼下的困境。”


    “老爺是蘇州人士,”管家勸道,“本就是金陵省裏頭的人,若是這邊的人得罪盡了,將來隻怕這鄉黨裏頭的名聲不好聽。”


    林如海臉上露出了剛毅之色,“我身為巡鹽禦史,不好做那些暗通款曲的事情,要殺要罰我來做便是,這紅臉好人就讓他去做,他得名,朝廷得利,我背負些許罵名,倒也無妨。”


    見林如海如此堅定,管家暗自歎了一口氣,不好再勸,林如海又問:“你覺得薛蟠此人,如何?”


    “倒也是極不錯的人物,隻是外頭說他對著自家叔叔們苛刻的緊,算起來,不是很仁厚。”


    “仁厚……”林如海不知道如何,想到了聲,歎了一口氣,“仁厚的人,從來都是難長久的,比如說前頭哪一位……”林如海咳嗽一聲,止住了悵然之色,“不說這些陳年爛穀子的事兒了,叫人拿拜帖,我要去拜見鹽運使,這裏頭的事兒,雖然請他不要插手,不過起碼的禮數是要到的,薛蟠想必也不會不懂這個,該是他那一份的,少不了要給他。”


    薛蟠出了禦史府,果然外麵的鹽商們夾道歡迎,一定要拉著薛蟠去他們各自的園子裏喝酒作樂套近乎,薛蟠這麽一百多斤的肉,幾乎就要被眾人撕碎,所幸巡鹽禦史的鹽丁小隊長,帶了一個小隊的士兵殺過來,這才解了薛蟠的圍,薛蟠感激不盡,於是連忙迴到了個園,杜門不出,原本說要去見識見識瘦西湖的風景,現在也不敢出門了,隻是躲在個園裏頭,寫些什麽,過了兩日,鹽運使衙門那裏對著林如海任命薛蟠為協辦鹽引改派差事沒有意見,戶部的文書也很快就送了下來,這第一是上半年嘉獎薛蟠的聖旨,現在的效力還沒有過去,戶部見林如海舉薦,落一個順水人情就是,此外薛蟠進的有關於衛生避除瘟疫之法,也是為戶部省了不少的銀子,戶部也很是承薛蟠的情,這種協辦鹽引改派的差事是臨時性的,薛蟠又不是要接林如海巡鹽禦史的班,故此隻要戶部報備即可,不需要經過吏部任命。


    大家夥就明白,林如海這絕不是無稽之舉,是一定要做出什麽和以往而來不同的東西了,凡是既得利益者,最害怕的就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改變。坐擁億萬財富的鹽商們,生怕自己這多年存下來的金山銀山被改變,被搶走,雖然內心裏頭紋絲不動,但是情緒上已經十分的焦躁不安了,林如海為人雖然謙和,但是從來都是十分有原則,不是節慶的禮數,是絕不會收的,何況他如今要當惡人,更是不會見這些鹽商們了,大家夥的目光紛紛集中在個園之中的薛蟠,幾日之間,個園原本十分幽靜的外麵長巷,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了。


    薛蟠也不出門,隻是在個園內枯坐,如此過了兩日,薛家的商船將賈雨村接過來,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自己一個人想不出什麽法子來的,何況雖然林如海看上去很器重自己,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倒是大功告成,把自己這個馬前卒拿出去泄憤,這也是慣有之意,不可不提防著。


    賈雨村此人,做事毫不留情,但是對著這些機遇之事,卻是十分的看重,他認為這是一件極為難得的好事兒,若是差過這一次,隻怕日後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世兄,這鹽引十年一換,到了十年後不知道換成什麽樣,如今既然這林府乃是府上貴親,什麽事兒,若是有什麽差池,托著親戚情麵倒也不怕;此外有蘭台大人照看,若是操作得當,世兄這一房,可以徹底壓倒各房,薛家也不會僅僅在金陵府,在金陵省,乃至兩淮地麵,都可以說上話了。”


    賈雨村是從功利的角度來分析的,的確,這是插手鹽政的好時機,比以前薛蟠的祖父當這個巡鹽禦史,更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來插手了,素來鹽政,在平時就是一等一的富庶差事,點鹽政,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搶破頭,若不是十分厲害的人物,或者是背景極為深厚的人,或者是皇帝最看重的親信,是不可能點鹽政的。


    說到這裏,有一個例子倒是可以說一說,前朝太祖的第三子前廢帝即位的時候,曾經對著彼時還身為藩王的太宗妻子聖後的親信李某某十分不滿,先是劃去了他放一省布政使的任命,對著左右內侍說道:“我在位一日,此人絕不能提拔。”誰知道到了第三日,吏部上報的選官折子又把此人放在了兩浙鹽運使的位置上,倒是比前頭的布政使更有錢途,前廢帝默然許久,不得不朱筆圈定此人,放了兩浙鹽政。


    這是極為個別的例子,但也可以說明,若非有通天的關係,這鹽政是放不下來的,但是放下來了,那就不用擔心,此人能不能辦好鹽政,賈雨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蘭台大人辦此事,必然可以得到萬歲爺的支持,世兄說朝廷缺銀子,那麽既然是萬歲爺都準了,其餘的人就算有什麽怨言,也不敢有什麽可亂來的。”


    賈雨村的意思,薛蟠很明白,無非就是敢怒不敢言嘛,但是他還有一點疑慮,要問一問賈雨村:“先生以為,這事兒,聖後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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