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圓鼓鼓的眼睛像是暗夜中的野狼,募地一下瞪著她,滿是淩厲,千樹被嚇得後退了幾步。


    “公主,他不讓我碰到他。”


    千樹被嚇了一跳。


    就像是黑夜中假寐的狼,等到風吹草動之際,就會頓時驚醒。


    而舒紅纓隻好拿過了千樹手裏的熱毛巾,朝著容澈走過去。


    千樹急了,立刻喊道。“公主,你身子弱,他身上病菌多,萬一!”


    “無妨。”


    “公主,據說他腦子不太正常,剛從南疆送過來的時候,就帶著狼的吼叫,看起來,比野獸還要兇猛。”


    舒紅纓沉了沉心,不予理會。


    可是在看到他衣服之下皮肉上翻來覆去的新傷和舊傷的時候,依舊忍不住膽戰心驚,這還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可是身上千瘡百孔,斑駁錯落。


    隻是,讓千樹驚訝的,是容澈的眼睛在望向她的時候,變成了柔和溫順,像隻安靜的小狗一樣,任由她纖細柔軟的手在他的身上擦拭著。


    熱毛巾褪了好幾遍,那幾個熱水盆裏全部變成了血紅色,而少年終於顯出了他原本的姿色,皮膚白皙,傷口在他的肩背和渾身上下各處都有,鞭打,燒傷,燙傷,青紫的淤青,還有剛剛他在手腕腳踝還有脖子上勒出來的紅痕。


    舒紅纓忍不住雙眼濕潤,眼裏充滿了同情,伸出了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傷口。


    容澈的唿吸一滯,那柔軟的手在他身上摸索,而那柔情似水的眼睛裏包著淚水,那是纓兒為他流的淚嗎?如果這是真的,他寧願在北齊做一輩子的質子,做她一輩子的奴隸。


    “疼嗎?”


    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地試探。


    這是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的溫柔,


    語氣和軟,軟的跟隻貓兒似的。


    而前世的她,即使身體孱弱,卻強撐著怒吼讓他離她遠一些,即使咳出了血卻依舊用怨恨幽怨的眼神剜他的心。


    “不疼。”


    容澈搖了搖頭,連嗓子都是沙啞著的。


    舒紅纓現如今麵對他的身體,出於醫者的本能,她此時,關注的隻是男人的傷口,而不是那精壯有力,塊壘分明的古銅色肌肉。


    手指在他脖子的紅痕上摸索著,而之後又用冰涼的金瘡藥在上藥,他的喉結一緊,這仿佛是在做夢,他的纓兒,在給他上藥。


    而她冰涼的手指,剛好碰到了他的喉結。


    男人的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悶哼,她覺得無比灼熱,將手打算往迴縮。


    可是男人伸出了手,一把捏住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竟然這樣涼。


    “放....放手....”


    聲音細如蚊蠅,就跟她柔軟纖柔的麵容一般,一點力氣都沒有。


    這聲音,在容澈看來,完全就是在撒嬌。


    “咳咳!”


    他咳嗽了兩聲,可是手依舊死死地攥著她的手,用粗糲的手指摩挲著她的手心。


    她覺得有些癢,可是腳底的腳步突然朝著床榻上麵撞了上去。


    一把就撞進了他的胸膛裏,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男人將她一把護住,免去了她顛倒的風險。


    “這般粗心?”


    低沉嘶啞的聲音貼緊她的耳膜,隻覺得耳朵唰的一下就通紅無比,隨後,那雙古井深潭的眸子就撞進了她的心裏。


    “好了,讓我給你治療,別再牽扯傷口了。”


    “好。”


    男人很聽話,放開了她,自己在衣服大敞而開,整個房間屏退之後,就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再度剝開了他破爛的衣服,看到了他的琵琶骨下麵,赫然是一道鎖鏈,心都停了,似乎可以想得到,把他的琵琶骨打穿的時候,是多麽的撕心裂肺,痛苦萬分。


    琵琶骨是最硬的骨頭,所以從前有人將奴隸的琵琶骨下麵穿過鎖鏈,這樣一輩子都是奴隸,任人踐踏。


    而容澈琵琶骨下麵的鎖鏈,已經和他的血肉長到了一起,跟隨著他的軀體,若是還不把這鎖鏈取出來,恐怕以後就難了,少年的身子骨還在成長,可是這鎖鏈的重量會讓他難以成長,可能幾年後還是少年的身高。


    容澈伸出手,一手攥住了她柔軟的小手,柔軟得一塌糊塗。


    隻是,舒紅纓有些不解,不是說是前些日子,穿透的嗎?她伸出手,去碰了碰那鮮紅的血,就像是剛剛才被打穿。


    莫非,


    莫非是舒雅那廝竟然喪心病狂,舊傷再添了新傷?


    她眼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不禁攥緊了手,舒雅,新仇舊恨,你加起來,得在我的手裏死千百次了!


    容澈望著她,不禁心抽動了一下,明顯地看到了她眼底的心疼。


    她是在心疼他嗎?


    “你別怕好不好,我在給你上藥,不會傷害你的。”


    晶亮圓潤的眼睛裏充滿了星光和溫暖,他的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連唿吸都停了。


    “母後留著的那個醫藥箱,給我拿過來。”


    夜晚的金福殿,依舊燈火通明,燭火搖曳。


    門外一個提著醫藥箱的太醫火急火燎地要闖進來,卻被外麵的侍女給擋住了路。


    “羅太醫,你先迴去吧,公主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


    “求求你了,你就讓我進去吧,是陛下讓我過來給七皇子治病的,可開不得玩笑啊。”


    “你們做奴才的,就不能勸勸公主嗎?別真的把人給玩死了啊!畢竟是一條人命,還是皇子,收斂著些吧!”


    他緊張不已,就憑著紅纓公主那殘忍恐怖慘絕人寰毫無人性的手段,不得把人給弄得渣渣都不剩?


    “讓他進來吧。”


    殿中傳來了公主稚嫩卻又帶著無比威嚴的聲音,羅太醫這時候才提著藥箱急匆匆地踏進了裏麵。


    隻是在這時候,羅太醫看到了舒紅纓,手裏拿著一根銀針,高高的舉起來,然後正對著容澈的心口,正準備紮下去,他就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著床邊奔了過來,一把控住了舒紅纓的手。


    他心裏也發怵,卻說道,“公主,這個東西不好玩,這是銀針,是用來治病救人的。”


    不是用來殺人的呀。


    “我就是在救他,你給我讓開。”


    羅太醫哪裏會讓開,心口位置,這裏力道下去,活脫脫的沒有命了啊。


    “公主,就算是為了北齊和南疆兩國關係,若是這事傳了出去,陛下也不好處理,你就聽話一些,把這個針給微臣吧。”


    他語氣裏帶著祈求,舒紅纓卻是無語,卻也不好解釋。


    “千璃,把他給我扒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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