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蘇拉遇見過最資深的術師,隻有魏格納教授,四環術師。而這個卷發男子......居然是六環?


    注意到蘇拉的異常,凱瑟琳輕聲問道:“蘇拉?”


    “沒什麽。”


    蘇拉搖搖頭,笑道:


    “你想買哪隻倉鼠?”


    “唔......我覺得這隻不錯。”


    她指向一隻縮在籠子深處的倉鼠,毛發幹枯,特別膽小。


    “這隻......”


    有些渾厚的嗓音在背後響起,蘇拉下意識打了個激靈,他轉身看去,那位卷發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兩人背後,深藍色的眼眸熱切地盯著倉鼠,低聲道:


    “這個小家夥,確實很不錯。”


    凱瑟琳不明所以,輕聲道:“如果您想要的話,那就讓給您吧。”


    “不不不不......”


    卷發男子連連擺手,深邃的眼窩中滿是難以言喻的情緒,“我並不想購買倉鼠,隻是研究研究它們,在別的地方,我還沒有見過這種寵物呢。”


    話音落,店員顯得有些不高興,加上卷發男子的衣服破舊掉色,頭發也是亂得一團糟,剛準備開口下逐客令的時候,蘇拉打斷道:


    “店員,我想買兩隻倉鼠,可以養在一籠裏嗎?”


    欲言又止,店員連忙道:“不可以的,先生,如果將兩隻雄倉鼠養在一個籠子裏,它們一定會互相殘殺,如果將一隻雄倉鼠和一隻雌倉鼠養在籠子裏,它們會......會生出一堆花生米一樣的小倉鼠。”


    “哦?”


    卷發男子聞言,驚訝道:


    “互相殘殺?”


    這時候,蘇拉道:


    “不僅如此,如果母倉鼠受到驚嚇,或是生下的小倉鼠染上了人類的氣味,它就會將自己的孩子全部吃掉。”


    店員愣道:“這位先生,原來您也是位資深飼主啊。”


    “嗯,你先忙你的去吧,等我們挑好了倉鼠,再叫你過來。”


    “好。”


    看了一眼卷發男子,店員轉身離去,眼中滿是藏不住的厭惡。


    蹲下身,手指伸進籠子裏,輕撫著毛絨絨的倉鼠,卷發男子驚訝道:


    “這些膽小的小家夥,居然會吃掉自己的孩子?”


    “是的,很多動物在危險的情況下,都會殺死自己的子嗣。”


    “何其殘酷......”


    卷發男子喃喃道:“你覺得,自詡為文明的人類,會做出與這些小家夥相同的行為嗎?”


    眉頭微皺,順著這位六環術師的話,蘇拉道:


    “在過去十年中,我們已經親手葬送了數千萬同胞的生命,答案不言而喻。”


    “沒錯,你說的非常對,人類比倉鼠還殘酷!”


    起身整理圍巾,卷發男子看向蘇拉,他的眼睛仿佛有一種魔力,令人感覺自己被完全看穿,接受著靈魂的拷問,接著,他又看向凱瑟琳,沉聲道:


    “你們都是士兵,對嗎?你們殺過人嗎?”


    “這......”


    話音戛然而止,蘇拉瞧見卷發男子的上衣鏽著一個臂章,正是黑與紅的銜尾之蛇,環繞著十字交叉的黑色閃電。


    他愣道:“「先鋒學派」?”


    “喔,你知道這個?”


    卷發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臂章,訝異道:“你們也是術師?”


    “是的,我們是當地守護者協會的術師,我叫蘇拉,她的名字是凱瑟琳。”


    “啊,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我的名字是安托萬·阿爾泰,正在進行一次環大陸旅遊,萊茵地區是我的最後一站。”


    二人握了握手,安托萬的手十分粗糙,布滿了皸裂和老繭,值得注意的是小拇指外側的老繭,以蘇拉的經驗推斷,他應該經常進行作畫,無論是油畫還是素描,遭罪的都是小拇指。


    不過,既然是「先鋒學派」的成員,職業是畫家,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蘇拉也略微放下心來。


    最後,兩人挑中了原先那隻膽小的倉鼠,價格35楓元,中規中矩。離開寵物店時,安托萬跟了上來,沉聲道:


    “兩位,我想為你們畫一幅肖像畫,可以嗎?”


    蘇拉抿了抿嘴唇,“這......恐怕不太方便吧?”


    “就在那邊的露天咖啡廳,我請你們喝一杯咖啡,可以嗎?”


    簡短的會麵裏,蘇拉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位來自「先鋒學派」的六環術師,精神方麵似乎存在一些問題,他並不想激怒對方,隻得道:“但是您畫畫的工具?”


    “就在這裏。”


    拉開破爛的大衣,安托萬取出一隻和食指差不多長的鉛筆,看得蘇拉險些沒繃住。


    來到咖啡廳,安托萬點了咖啡,接著向店員要來畫紙和畫板,看向二人,熱切道:“請坐在那裏,我可以看到你們身後的街道,哦,還有天空!兩位,你們誰先來?”


    凱瑟琳看了眼蘇拉,輕聲道:“讓我先來吧。”


    坐在牆角,安托萬壓低聲音,神秘道:“在我作畫完成前,請不要站在我的身後,可以嗎?”


    遲疑片刻,蘇拉道:“可以。”


    反正,人偶可以無視他的任何條件。


    很快,筆尖摩擦畫紙的沙沙聲響起,安托萬逐漸入迷,時而盯著畫紙,時而盯著凱瑟琳,口中念著誰都聽不清的碎語。


    “......好了!”


    打開畫夾,安托萬猛然起身,將畫紙遞給二人,“怎麽樣!”


    接過素描畫,蘇拉不禁瞳孔放大,良久,才將畫遞給凱瑟琳。


    畫中的凱瑟琳,栩栩如生,而令人驚歎的是,在這短短的一刻鍾時間裏,安托萬居然將周圍的街道背景也都繪製了出來。


    不過,天空之上......


    凱瑟琳疑惑道:“這個是月亮?”


    “沒錯,月亮。”


    一輪迫近的滿月懸掛在街道的上空,幾乎填滿了半張畫紙,甚至能望見上麵的溝壑,蘇拉直視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極大的壓迫感。


    遲疑片刻,凱瑟琳道:“為什麽要這麽畫?”


    “月亮,我在你身上看見了月亮,多麽美麗的月亮......”


    閉上眼睛,片刻,安托萬又睜開眼,激動道:“等我迴到塞納市,我會用油畫再繪製一幅,那樣美麗的月亮!兩位,等我完成了那幅作品,我會將它寄給你們的!”


    “呃,啊,多謝。”


    蘇拉不知該說些什麽好,素描都給你畫成這樣了,上色以後的月亮,該是什麽樣的?


    “那麽,蘇拉先生,請坐在那裏。”


    握住鉛筆,安托萬凝視著蘇拉,深邃的眼窩中起先是滿腔熱切,接著逐漸疑惑,最後一切情緒消散,埋下頭去,開始了第二幅素描畫。


    之前,在喬伊斯農場的時候,諾薇推斷凱瑟琳和月亮有所聯係,這位精神不太正常的藝術家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


    蘇拉不禁期待,安托萬會如何繪製他的肖像。


    “完成了。”


    重重地喘了口氣,像是經曆了馬拉鬆長跑一般,安托萬擦去額頭的汗水,解開畫夾,將畫紙遞給蘇拉,嘴裏不斷喃喃著:“不對,不對......”


    這張素描畫,並沒有背景,甚至連蘇拉的“麵孔”都是模糊的,而最奇異之處,便在於他的右肩,停靠著一隻通體漆黑的夜鶯。


    見狀,人偶驚訝道:


    “這家夥隱約察覺到了我的存在,真是可怕的靈感......不過,他判斷失誤,畫出的不是我,而是你所容納的神秘特性。”


    “那也足夠恐怖了。”


    蘇拉冷汗直流。


    “不對!”


    猛然,安托萬站起身,從蘇拉手中奪走素描畫,撕得粉碎,接著將畫紙揉成團,用牙齒撕咬成碎片,最後吞了下去,動作一氣嗬成。


    “抱歉,這是失敗的作品。”


    拉了拉圍脖,安托萬上前扶住蘇拉的肩膀,真摯道:“蘇拉,我的朋友,我要迴去練習了,等我們下一次再見麵的時候,我一定能好好地繪出你的樣子。”


    說完,他向二人分別頷首行禮,接著大步離去,消失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之中。


    “......”


    凱瑟琳輕聲道:“蘇拉,他沒有結賬。”


    “這家夥......”


    和一位楓丹帝國秘法部的六環術師結交為朋友,落誰身上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這個精神不太正常的安托萬......


    落迴座位,蘇拉握著咖啡把手,看著凱瑟琳的素描畫,良久,笑道:“說實話,他的素描畫功底非常深厚,我可以將它裝裱起來,掛在床頭嗎?”


    “誒,這......”


    聞言,凱瑟琳僵硬片刻,低下頭,小聲道:“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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