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荷一夜未眠。


    周君臨也守了一夜。


    直至醜時,外頭雞啼三次,宋連荷才疲憊地起身,“好了。”


    周君臨聞聲立即上前,“毒解了嗎?”


    “解了。”


    “那她怎麽還不醒?”


    宋連荷無力地抬眸看他,“毒是解了,但毒素帶來的影響是不可逆的,她大概還要昏睡幾日。”


    “幾日?”


    麵對周君臨的窮追不舍刨根問底,宋連荷有點沒好氣道:“三日!三日若是不醒,我提頭來見!”


    周君臨:“……”


    從未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他有點無法接受。


    若不是看在她辛苦救治的份上,定是要治她罪的。


    宋連荷此刻隻想好好睡一覺,本來大姨媽第一天,真是排山倒海氣勢如虹,她硬生生熬了一夜,可想而知,此刻是有多虛弱。


    所以,她才走了幾步身子就開始搖晃,眼前頓時發黑,人就朝前栽去。


    周君臨未多想便伸手將人托住。


    “謝、謝謝。”宋連荷此刻的臉色十分蒼白,額上直冒虛汗。


    他也看出她不舒服,想了想還是道:“本王派人送你迴房。”


    她想擺手說不用,一碗紅糖薑茶便能搞定。


    可當她看到喚來的人是穀哈時,她便弱不禁風地抬起玉手,“那就辛苦這位壯士背我迴去了。”


    “你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嘛!”穀哈悄然看一眼周君臨,也不敢忤逆,甕聲甕氣的,“告訴你,我就是看在王爺的麵上……”


    “快趴下吧,哪那麽多話啊!”


    她一把就將人給薅過來,身子靈巧地跳到他背上,“走吧。”


    看得出,她沒什麽男女大防的執念,不似周君臨認識的那些閨閣小姐,包括宋郗蘭。


    這一點倒與關外女子的灑脫十分相似。


    看到穀哈敢怒不敢言,宋連荷就覺得整個人都舒坦了。


    她承認,她就是看穀哈不順眼。


    誰讓他用那種嫌惡的眼神看自己的?


    你說之前你討厭的是原主也就罷了,她替原主背黑鍋也無話可說。


    可這次呢?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就還擺臭臉,不折騰他折騰誰!


    將人送迴房間,穀哈扭頭就走。


    宋連荷躺在榻上,越是疲憊頭腦反而越清晰,當下便分析起眼前的境況。


    她是打著擎王妃的名義賴上周君臨的,現在隻是因為她能救宋郗蘭,他才沒理這茬。


    之後呢?


    周君臨勢必要讓她與周滄晏見麵的,然後發現自己受到愚弄,定會惱羞成怒。


    她一沒靠山二沒銀子,要在這裏怎麽混下去?


    難不成,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從開行醫館開始?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窗外傳來一陣叩叩叩的聲音。


    很有節奏,不疾不徐。


    宋連荷驀地坐起,趿著鞋子就來到窗邊,隨即推開窗戶。


    “春花!”


    果真是它!


    再見它,恍若隔世。


    如果不是它喚醒了自己,這裏的一切恐怕早已埋葬在她的記憶裏。


    春花習慣性歪著腦袋四處打量,確保能在第一時間吃到口新鮮的熱瓜!


    看它的樣子宋連荷失笑,“就我一人。”


    春花當真能聽懂一般,隨即就擺正身子,大大方方蹦進來。


    宋連荷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希望!


    春花好聽牆根不假,但它很有分寸感,不會輕易跟陌生人接觸。


    所以她可以確定,春花記得她!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春花跳進來後便習慣性飛到她肩頭,時不時地用喙輕敲她的腦袋。


    宋連荷被它逗得咯咯笑,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當在你一個全員陌生的環境裏,發現還有人記得自己,即便是一隻遊隼,也能帶給她一點溫暖和勇氣。


    遠處閣樓屋脊上,黑衣男子迎風而立。


    鴉羽似的黑發隨風揚起,黑色披風也被高高掀起,顏色淺淡的眸,晨曦下透著獵豹一般詭譎冷晦的光澤。


    他冷眼看著自己養大的那隻雜毛隼,對著那名女子各種獻媚討好。


    顯然,那名女子待它也很熟悉。


    周滄晏始終都像個旁觀的看客,麵上不露分毫異色。


    但隻有他清楚,這一幕有多詭異。


    不由得將犀利的目光重新對上那名女子,她自稱“連荷”……


    周滄晏眯起眼睛,自高處一躍而下。


    “主公,查清楚了,此女是隨翎王一同入關的,先前過往無跡可循。當時,她是和翎王共乘一騎迴來的,那姿態頗為親密!”


    影衛一本正經兀自分析,“看樣子,倒像是他將藏在外麵的外室給領迴來了……”


    話音剛落,就被周滄晏不耐打斷,“你何時也像春花一般好事?”


    “屬下……屬下也沒亂說啊!好多人都看到了呢,她當時就坐在翎王懷裏,那翎王是什麽人啊?他能讓普通女子上他的馬?兩人沒準早就暗通款曲了,他秘密出關說不定就是為了她……”


    周滄晏越聽越煩躁,不過隨意一抬手,便是一記強勁掌風,影衛順勢便被彈開。


    他倒也配合,跟著“哎喲哎喲”叫兩聲。


    與此同時,另一人也隨即靠近。


    周滄晏頭也不迴地問:“她醒了嗎?”


    玄魅搖頭,道:“依那女子所言,三日之內。”


    他垂眸未言。


    影衛趕緊又跑迴來,跟在玄魅身側小聲嘀咕:“喂,剛才你也看到了吧?那春花脾氣有多古怪你是知道的,它居然會主動飛去找那女人!”


    玄魅沒接茬。


    但表情也透出疑惑。


    前麵的男子倏爾出聲:“銀環那邊如何?”


    玄魅頓一下,道:“她的雙親怕連累她雙雙自縊……屬下去遲一步。”


    不難聽出玄魅話中自責。


    影衛都跟著沉默了,雖是養父母,卻是最疼愛銀環的。


    這個結果恐怕連臻娘自己都沒想到吧,也正因為此,這個梁子怕是要跟銀環結定了!


    此時,春花跟宋連荷嘮了會兒嗑後就拍拍翅膀飛走了。


    宋連荷站在窗前,看著它眨眼間便消失在雲層,不由得欣慰一笑。


    以後說什麽都要對春花好點,爭取做到有瓜一起吃、有熱鬧一塊看!


    就在這時,樓下園子裏一片小火光引起她的注意,白日下並不起眼。


    直到她踮起腳尖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她才想起對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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