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荷猛然迴神,眼前掠過的都是破碎殘缺的畫麵。


    從她第一次穿書,到第二次被這裏的所有人遺忘,再到南晨軍兵臨城下,直到最後,他看著她的屍體然後拿起了刀……


    “不要!不要!”


    她拚命想要撲過去,可身體完全動不了,任她怎樣唿叫,畫麵裏的男人都沒有迴應。


    “周滄晏!周別蕪!停下,不要!”


    畫麵裏的男子,眼神清冷淡漠,他慢慢轉過頭,視線竟與她重疊。


    宋連荷一怔,他……他是不是看到她了?


    她顫抖著抬起手,仿佛隔著時空,伸向畫中的他……


    此時此刻,周滄晏站在山丘上,望著躺在那兒的人,眼中沒有半分退卻。


    他知道他能賭的機會隻有一次。


    周滄晏收迴視線,果斷舉起手中利刃——


    “周滄晏……”


    隨風而至的微弱聲音,令男子呆愣在原地。


    慢慢地,他轉過頭。


    宋連荷渾身無力地躺在那兒,蒼白的臉上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亮晶晶的眸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周滄晏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然後低下頭,肩膀輕顫,倏爾失笑一聲。


    “我就知道……”


    他大步過去,將人緊緊抱在懷裏,臉頰埋在她頸間,手臂肌肉繃得像石塊,懷裏的人軟軟地趴在他胸膛前,想用力抱緊她,可又怕她身上有傷。


    “去哪了?”


    直到現在,他的聲音都還隱隱透著不安,生怕這是夢。


    宋連荷累得閉上雙眼,唇邊蕩漾著淺笑,“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她想起什麽,睜開眼睛,抬手輕推了他一下。


    周滄晏停頓片刻,才不是很情願地放開她。


    宋連荷歪著頭看他,盡管疲憊,可眼裏都是生機。


    她輕輕湊近些,低聲道:“剛才……你是要為我殉情嗎?”


    周滄晏望著她,淺棕的眸誘人得很。


    “不是殉情,而是去找你。”


    “找我?”


    “嗯,去你的世界,找你。”


    “你……”


    宋連荷錯愕看他,“你、你都知道些什麽?”


    他緩緩道:“知道你不是這個世間的人,亦不是尋常人。”


    宋連荷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麽,卻被他震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我想起了一切。”他看她,說“所有的一切。”


    “……”


    宋連荷又驚又喜,可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一時間她竟不知該從哪跟他說起了。


    “華胥坊那次,是你救了我,我卻失去了關於你的記憶。不承想你又迴來了……想來,也是老天垂憐,隻是讓你受苦了。”


    宋連荷總算是理清了,再看他,語氣裏都難以置信,“所以你說的找我是……”


    他斂下眸光,口吻微淡,“去你的世界,如果隻有那一種方法,我倒不介意嚐試一下。”


    “笨蛋!”宋連荷氣得罵他:“嚐試個屁啊!如果迴不來呢?!”


    他勾起唇角輕笑一聲:“那也能一直陪著你,總之是不虧。”


    “你……傻瓜!笨蛋!”宋連荷嘴上罵著,眼睛卻紅了,“拿自己的命去賭,你是不是蠢啊?你要是真的迴不來了,你的屬下怎麽辦?你外祖怎麽辦?還有遂寕城,還有你的仇,你都不管了嗎?”


    你可是反派啊!!


    你肩負反派的職責,沒有你,這部小說還要怎麽寫下去?


    原文裏那樣果敢冷漠的一個人,居然會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宋連荷隻要想到這個就會哭。


    她倒寧願他一直那麽囂張可惡下去,也不想他會輕易放棄自己。


    周滄晏垂眸一笑,絲毫不在意的模樣,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此生要做的事那麽多,一樁樁,一件件,總得有個輕重緩急。”


    對他來說,世間萬物重不及她。


    心在這一瞬變得沉甸甸的,宋連荷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後怕。


    如果她沒有及時醒來,那他是不是早就……


    “嗷——”


    春花突然叫一聲,打斷兩人。


    兩人看過去,宋連荷感慨地抬手摸向它長滿小絨毛的腦袋。


    它又一次指引她迴來,救了她,也救了他。


    周滄晏怕她身體再出狀況,小心翼翼抱起她下山。


    宋連荷靠在他懷裏,隨著走路一顛一簸,她搖搖晃晃地閉上了眼睛。


    周滄晏眉心一蹙,怕她再也醒不過似的,湊近她耳邊輕聲道:“連荷,能陪我說說嗎?”


    宋連荷勉強睜開眼睛,“好,你想說什麽?”


    沉默一會兒,他問:“能跟我說說,你的那個世界嗎?”


    “好啊,那裏……那裏……”


    宋連荷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一句話。


    “怎麽了?”


    她輕歎一聲,無奈地看他,“關於我的事,我不能說。”生怕他誤會,她又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因為……這就像是一種禁製,我隻能遵守。”


    這個世界有它的規則,不能透露現實世界的一切。


    他定定地看她,又輕笑一聲,“嗯,我知道了。”


    宋連荷抬眸,盯著他冒出胡茬的下巴,看得出神。


    “在看什麽?”


    他不緊不慢地問,溫柔的眸光,從她臉上淡淡掃過。


    她抬手,輕撫上他的臉。


    “不要自責。”


    男子神情一僵。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那這‘定數’還會生變嗎?”


    他看似不經意地問,實則抱著她的雙手早已暗暗收成拳。


    “我不知道。”


    宋連荷好似真的很疲憊,腦袋靠著他,眼皮越發的重,人已有些昏昏沉沉。


    “我隻記得,老道士說……”


    三世因果,循環不失。


    “他說什麽?”


    周滄晏欲再問,才發現人已經睡著了,他垂下眸光,將她抱緊,臉頰抵在她額頭上,睫毛都是顫的。


    失而複得的喜悅,直到這時才敢表露。


    ——


    泗水城,幾乎變成了一片廢墟。


    走在城中,到處都是被燒毀的房屋,還有坐在自家門前哭泣的百姓。


    戰事危險雖然解除了,可老百姓的日子又該怎麽過下去啊!


    宋連荷是被外麵的嘈雜聲吵醒的。


    宋連荷撐著身子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在泗水城的醫館裏。


    能再次迴來,真是恍如隔世啊。


    院子裏,孟掌櫃道:“王妃沒事,真的沒事!你們別在這裏吵了,家裏都沒活嗎?都該幹嘛幹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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