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容納八人的日式包廂,正中央的矮桌上,有個燒紅的炭爐,和一鍋冒著熱氣的火鍋。


    身著白色窄裙套裝的楊雅築,輕鬆地跪坐在軟墊上,低頭細看menu,細聲詢問坐在她麵前的男士,“想吃什麽?”


    又吃?除了吃東西之外,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


    康宇誠沒膽開口反駁,在心中暗付,無言地緩緩籲氣,但吸進肺裏的燒烤香味,令他咳了兩聲。


    “既然沒意見,那就我拿主意。”沒等他咳完提出意見,她快速的瀏覽了菜單,對等候在一旁的服務生微笑,接著說:“甜不辣、香魚、菱白筍、絲瓜、奶油玉米。”她指著菜單上的菜名給服務生看。“寫好了嗎?”很體貼的等候對方記下。


    “好了,還有要點什麽嗎?”


    “沒了,就這些都不要,其他沒點的都給我來一份,先幫我們先上飲料,冰塊多一點,謝謝。”


    服務生有點傻眼,剛剛點菜時這位小姐說得很快,他差點來不及寫,然後接下來的話,他是不是聽錯了啊?


    “小姐,你是說……你剛剛點的都不要?”


    “嗯,沒點的都先送一份過來。”楊雅築微笑點頭,肯定地道。


    “馬上來,請稍待。”服務生迴過神來退了出去,刷一聲將拉門拉上。


    咳完的康宇誠臉紅脖子粗,找迴自己的聲音了。


    “你幹麽點這麽多啊?都幾點了?!”看向腕表,時針在十一和十二中間。


    她半夜不迴家,拉他來這裏吃宵夜,而且哪裏不好挑,偏要挑燒烤吃到飽,最好這麽晚了還吃得下!


    “沒辦法,我餓嘛。”她淺淺一笑,慢條斯理的用幹淨的紙巾,擦拭餐具.體貼的幫他拆開衛生筷,準備紙巾、倒醬料什麽的。


    在店家提供的日式燒肉醬中,加入兩大匙蒜泥和辣椒後,把調好的醬料推到他麵前。


    康宇誠不禁錯愕,她還記得他的口味……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他現在已經改變。


    “我現在不吃辣!”他不是故意要挑剔,而是他現在的飲食習慣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真可惜,這是你教我的呢。”她有意無意的,提起了過去。


    迴想起來,那段時間像是偷來的,和校園美女私下外出,用餐,爭奪食物,玩鬧調笑。


    平時在學校大方得體的楊雅築,與他在一塊兒時,會流露出驚人的一麵。


    大口吃飯、大口吃肉,而且會搶食物,還會與他鬥嘴,主動找話題跟他聊,因為他總是默默的,看著她和另一個叫路小雨的女孩吵吵鬧鬧,沒敢加入她們的話題。


    “不好意思,上菜。”服務生送餐,打斷了康宇誠的迴憶。


    數盤大份量的肉類、食材擺了一桌子,待服務生離開後,楊雅築熟練的烤起肉來,動作非常俐落迅速,一下子就烤好了一堆肉,二話不說,把那些肉堆到他盤子裏,像個賢妻般叮囑他,“趁熱吃。”


    “吃?你又要逼我吃東西!”他找不迴剛才對付小美女的世故成熟,楊雅築一個小小動作,就把他逼得拔尖嗓音。


    “你不餓嗎?”她挑了挑秀氣的眉。“我好餓,今晚在趙家沒吃飽。”肉熟了,全部夾到碗裏,然後包在生菜裏吃掉!她吃相優雅,但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已經吃掉大半的食物。


    盡管她吃東西速度很快,但桌麵仍是幹幹淨淨的,康宇誠一直很佩服她這一點……等等,怎麽開始欣賞起她的吃相了?!


    他猛搖頭,決定拿出魄力來。


    “人前人後兩個樣,不覺得很累嗎?”對,康宇誠,就是用這種低沉的嗓音展現你的成熟,別老是自亂陣腳,楊雅築又沒有三頭六臂。


    她咽下嘴裏的鮮嫩雞腿肉,拿起一旁的紙巾按了按嘴角,美目朝他一掃,笑答,“你呢?你覺得累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挾帶著前所未有的衝擊,打中他內心。


    “不過是吃頓飯,都要在意別人的眼光……我承認我是個愛麵子的人,一輩子都這麽做作,不會改了,但是宇誠,在信任的人麵前,我不會掩飾自己。”說話的同時,還不停的翻烤烤盤上的食材,把熟了的食物全部堆到自己盤中。


    兩人靜靜的,沉默無語,她幽幽地再補了一句,“我從來沒把你當成外人。”


    以前隻是覺得,在這個學長身旁很輕鬆,很清楚他很喜歡自己,但他不給壓力,討好得很笨拙,卻很窩心,她覺得他很可愛。


    喜歡是有那麽一點點的,那年少時期的淡淡曖昧,到了二十六歲的現在,成了誓在必得的占有。


    她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一旦認定了,就一定要得到,無所不用其極一尤其,在知道自己對他還是有影響力的情況下。


    瞧,剛才一個眼神就把她學生迷得團團轉的男人,現在連直視她都不敢,他大可拒絕她,強硬的送她迴家將她撇下。


    但他沒有這麽做,他不忍心對她壞,這就是她認識的康宇誠,一個溫暖、平和,寬懷大量的男人。


    “既然現在你跟我一樣,成了愛麵子一族,我想,你應該很久沒有吃飽過了。”她抿著唇笑,很了解做作是要付出代價的。


    連吃飽都不能光明正大,太在乎別人想法,困住的人是自己,一定有人會說“盡情的做自己不需在意”,但說和做,是兩迴事。


    以至於她在信任的人麵前,不想刻意矯飾。


    “宇誠,多吃點,我喜歡胃口好的男生。”


    “你喜歡胃口好的男生關我什麽事?!”說是這樣說,但他為什麽要拿筷子?為什麽要把肉沾滿醬汁往嘴裏塞?啊……真好吃,好久沒有這樣大口吃肉了,剛才帶小美女去吃份量少少的燭光晚餐,光有浪漫是填不飽肚子的!


    看著空盤子往上疊,他不禁盤算,他要慢跑多少公裏才能消耗掉今天吸收的熱量?


    但是美食當前,難以抗拒,再加上楊雅築殷勤的服侍,不斷的喂他,還灌酒。


    是酒精作用嗎?還是眼前的她讓他微醺?


    他分不清楚,眼前溫婉美麗的女人,和十年前那清麗脫俗的美少女,身形重疊。


    楊雅築見他臉色酡紅,眼神迷離,整個人都放鬆了,西裝外套早被丟到角落,襯衫微敞,露出精實的胸膛。


    她手肘抵在桌上,支著下巴,帶著欣賞的眼光深究眼前的男人。


    宇誠瘦了好多,不知道在逞強什麽,我很擔心他。


    不要看他站出去一副什麽都難不倒他的樣子,其實他酒量很差,一杯啤酒就醉了,每每談公事都要他哥哥們幫他擋酒。


    宇誠他啊……


    這些日子以來常跑崔家,聽陳愛佳聊她的兒子。


    她對康宇誠這十年來的轉變過程,了若指掌。


    心疼他年紀輕輕離鄉背井,在白人的世界裏努力出頭,也慶幸在異國的重新開始,有兩個視他如親弟的繼兄支持。


    “宇誠,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很好,真的很好。”她從學生時期,便不斷的鼓勵他,他聽見了,但從來沒有相信。“要怎麽樣你才會相信呢?”她歎口氣,坐到他身邊。


    康宇誠昏昏沉沉的,看著她坐到身邊來.不知死期將至。


    她嬌嬌弱弱的倚著他肩膀,美美的臉蛋靠著他粗壯的手臂,微微抬臉,展現小女人的一麵。


    “你、你做什麽這樣子!”他心猛跳一拍,頓時倉皇,被逗得激動萬分。


    楊雅築粉嫩得看不出細紋的唇上揚,露出非常美麗的笑容,用非常甜的聲音對他說:“要我表現出我的嫉妒,你才會認清本小姐的意思嗎?”青蔥五指從他手臂滑上大腿,突然改撫為掐,用力擰。


    “喂、喂!會痛啊!楊雅築,你幹麽啊?”康宇誠立刻痛醒,酒意全消。


    “會痛啊——廢話,不痛我幹麽擰你大腿?”向來美麗、從容,隻有笑容的臉龐,浮現了猙獰。“約會是嗎?你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的天譴?”


    她刻意提起“相親”那天,她把他推到水池的事,妒婦般的口吻,眯眼警告。


    “什麽天譴啊?我們、我跟你又沒有關係!”奇怪,他的舌燦蓮花呢?他的從容帥氣呢?為什麽在她麵前綁手綁腳,施展不出他的男性魅力?“那個,是誤會!我什麽都沒做!”而且,他幹麽解釋?


    “哼。”她放過他的大腿,從他冒汗的額頭來看,他肯定被她擰到瘀血——他們不算在一起,所以這隻是小小的懲罰他的花心。


    康宇誠立刻揉著自己被捏痛的大腿,不禁想:你鋪了這麽久的梗,讓我吃飽喝足放下心防,隻是想要擰我大腿?


    而且他還真的放下心防……被她幾句話給撩撥得心緒大亂,他覺得自己真沒用,都幾歲的人了,還被她要得團團轉!


    楊雅築睨了他一眼,迴複美美的公主姿態,偏頭微笑說:“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麽,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前後亦然,你,最好也想一想,什麽才是你要的。”


    什麽才是他要的?那是什麽問題?


    鷹隼般的眼神透過壓低的帽簷,看著陷進沙坑裏的小白球,握著高爾夫球杆,用力一揮。


    陷進沙坑裏的小白球,呈拋物線飛出,飛向草地的另一端。


    “打得好。”喜愛打球的外國客戶,不禁誇讚。“麵對險境。仍堅信自己能克服?”笑笑的丟出一個問題。


    “我隻是喜歡贏。”康宇誠自信地笑答,說著流利的英文,一來一往地迴應。


    他要的是什麽?他要被人看見,他要成功,他不要被人看輕。


    所以他努力爬到今天的位置,二十八歲的他,擁有一份令人稱羨的工作,在他這年紀的男人,多半才開始打拚,還沒有傲人的成績。


    但他的立足點比別人強,有個視他如己出、有財有勢的繼父,他比一步一腳印往上爬的年輕人更有資源。


    他不把握機會就是笨蛋,他不願再讓人踩著他的臉嘲笑他。


    將球杆遞給一旁背球具的杆弟,康宇誠與客戶漫步和高爾夫球場上。


    “我喜歡有企圖心的年輕人。”大客戶阿德諾忍不住笑,對侵略性十足的崔氏行銷經理,不禁讚賞。


    這迴到台灣純粹私人行程,這小子不知從哪打聽到的消息,自他一下飛機便安排得無微不至,甚至針對他嗜打高爾夫這一點猛烈攻擊,被這年輕人三言兩語就哄來揮杆。


    做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說服他代理崔氏產品,在經濟蓬勃發展的俄羅斯販售嘛。


    昂藏身材不分軒輊的兩個人並肩談笑,聊著無關緊要的瑣事,一來一往的心理攻防戰。


    “崔氏有什麽才能?能讓我花大錢代理進口你們的產品。”阿德諾刁難的問道。


    “行銷部的領導者是我,這一點還不夠嗎?”自大的說法,是會引起客戶反感的。


    但——康宇誠很清楚對方,他事前做了不少調查,而這位遠道從俄羅斯來的富豪,也將他的來曆打聽得一清二楚。


    “阿德諾先生,您不會浪費時間在無名小輩的身上。”他直指道。


    像這種手握上千萬美金資金的大老板,不會無聊的跟個沒相幹人的花上一整天打高爾夫,那會被他稱為浪費時間。


    他這次來台說是私人行程,但當然不會這麽簡單,康宇誠聽到風聲,香港、上海、日本、韓國,已有同業與阿德諾接觸。


    但他不理那些小有名氣的品牌經理、負責人,獨獨答應與他一人碰麵,甚至沒有找其他競爭對手作陪。


    證明了他與崔氏的合作意願極高。


    阿德諾挑起金色的眉毛,激賞更深,心想著這小子不傀是崔氏大將,應付難搞客戶的手段隨客戶個性改變,難怪他被崔氏挖角後,法國那個巴裏氣得跳腳。


    “sean,有沒有興趣幫我做事?”他想要得到這樣的人才,半正式、半開玩笑地道。


    “誠蒙抬愛,家族事業沒法拋開。”康宇誠直接抬出兩名繼兄來。“繼父與兩位繼兄對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他們的栽培、扶持,他哪可能有今天?


    阿德諾也早知是如此,悻悻然撇了撇唇,迴頭問下屬,得知現在的時間後,點了點頭。


    “把娜塔莎叫過來。”他對隨身保鏢吩咐,轉身,對作陪一整天的康宇誠伸出手,“過兩天我會親自登門拜訪,今天就談到這。”公事談完,立刻結束,絕不拖泥帶水。“娜塔莎是我最疼愛的女兒。”


    康宇誠迴握,順著阿德諾的視線,看向出現在草坪那一邊,坐著車子而來的銀發美女。


    她身材高姚,穿著白色球衣,裙子短得僅包住臀部,遮陽帽擋住半張臉,馬尾在身後甩呀甩。


    他和這位富家千金有過一麵之緣,娜塔莎是個五官豔麗、身材修長的俄羅斯美女,從小學芭蕾,阿德諾先生的掌上明珠。


    “娜塔莎對芭蕾以外的事情都沒興趣,sean,希望你能教懂她高爾夫的樂趣,晚點請你送她迴飯店。”


    這是擺明了想要撮合的意思,康宇誠對這種情況不陌生,己經很能應付了。


    “我盡量——阿德諾先生還有事不妨先走,稍晚我會送娜塔莎小姐迴飯店。”


    於是阿德諾走了,留下寶貝女兒和方才決定合作的事業夥伴。


    “sean,這裏好熱,陪我去喝飲料。”爸爸一走,娜塔莎立刻把握機會,主動黏上去,親密的勾著他手臂。


    康字誠對自己的桃花運感到有種莫名其妙……為什麽,他總是吸引外國女孩?會主動追求他的,都不是黑發黑眼的亞洲人啊!


    驀地,楊雅築的臉浮現在眼前……她是唯一主動追求他的亞洲女生了,奇怪,為什麽會這樣?!


    “休息一會兒也好。”他從善如流地討好這位小公主,吩咐隨行的杆弟收拾休息。


    搭乘車子迴俱樂部,一路上隨意與娜塔莎閑聊,慶幸這位受寵的千金小姐還懂得矜持,沒有黏得太花癡。


    應該不難打發——他心想。


    車子在俱樂部前停下來,他先是感謝辛苦一天的杆弟,額外給了小費。


    正要與娜塔莎進入俱部樂時,有個身材高瘦的年輕人,正急忙把球具搬下車,一旁指揮的主管不斷的責罵,康宇誠分神看了一眼。


    那年輕人急急忙忙的扛著球具進入俱樂部,沒看見走在前頭的他們,稍微碰撞了下。


    “啊,對不起、對不起。”對方忙不迭的對不小心擠到的娜塔莎道歉。


    娜塔莎不懂中文,尷尬的笑著用俄文說沒關係。


    康字誠拉過娜塔莎,低聲詢問她有沒有哪裏受傷,溫柔又男子氣概十足的動作,讓娜塔莎臉紅了。


    “抱歉,小姐有沒有怎樣?"年輕的工作人員懊惱又擔心地問,這家高爾夫俱樂部的會員非富即貴,一年上百萬的年費,可不是尋常人等負擔得起的。


    “沒事,下次小心點。”康宇誠溫和地迴答,沒有刻意針對,人沒事就好了,不要太刁難人家。


    “那就好……嗯?”對方卻露出奇怪的眼神,看看眼前穿著名牌休閑服的康宇誠,覺得他既熟悉,又陌生。


    “康先生,抱歉、抱歉,新來的員工不懂事,冒犯到您。”方才對屬下破口大罵的主管,此際忙著對康宇誠鞠躬哈腰,陪笑討好。


    “小事,不必大作文章。”還真有點為那位員工擔心,在這種地方做事,真的要戰戰兢兢,隨便得罪一個客人,就是得罪達官顯要。


    隻是,那不小心撞上娜塔莎的員工,怎麽那麽眼熟……


    “康?”那年輕員工皺了下眉,忽然像想起什麽,指著他的臉脫口大叫,“康宇誠?!”


    他怎麽知道他的名字?康宇誠挑了挑眉。“你是?”努力從對方黝黑的臉龐搜尋熟悉感……卻想不太起來。


    對方肩膀縮了下,手指立刻收迴,看著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康宇誠,氣宇軒昂,事業有成,身旁還有美女相伴,每天責罵自己的主管對他和顏悅色、態度謙恭,再對照現在的自己,他不禁感到羞愧,低頭轉身逃開。


    “欵!王仲業,沒禮貌!”主管眼見他逃走,對著他背影開罵。


    “王仲業?!”這個名字打進康宇誠腦中,那段不堪迴首的迴憶揭開封印。


    豬、臭、笨蛋、智障。


    一句句不堪的怒罵浮現,以及當年那張年輕俊帥的臉龐上,浮現的不屑惡劣笑意。


    當年他那麽難過的離開,一聲不響的,他以為自己多年後若再遇到這個人,會興起報複的念頭。


    但如今看見這霸淩他的主事者,他卻不覺得討厭,也不覺得恨。


    過去了,是真的都過去了,記掛著過去要做什麽呢?這些年來他很快樂,而王仲業——顯然他過得並不好。


    一個在學校意氣風發的男孩,出了社會後。體會到現實的殘酷……


    “娜塔莎,我看見了一個朋友,你先去點飲料,我待會就過去。”他先打發掉令男人看了都會兩眼發直的女伴,詢問了俱樂部主管王仲業的去處,直接去找人。


    記憶中的王仲業,在球場上滿場飛,而現在卻在俱樂部搬運行李、拔草除蟲,很卑微。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忍不住問。“你不打球了嗎?”


    王仲業沒有迴頭,悶頭蹲在地上拔草,陽光曬得他頭昏眼花,汗不斷的流,想起自己過去如何欺負、刁難這位同學,就覺得心中有愧。


    當時純粹隻是為了討厭而討厭,沒有理由的欺負一個人,以為那樣很帥、很酷、很行。


    想不到事隔多年,風水輪流轉,他不是以前的王仲業,他也不是以前的康宇誠。


    “我以為你會進職業球隊。”康宇誠不解的地方在這裏,在高中時,王仲業籃球打得好,許多大專院校提供獎學金爭取他入學,也有球團屬意讚助他,沒道理他不往球星的方向走。


    王仲業悶悶地迴答,“膝蓋廢了。”


    他一進入大學,血氣方剛的與人發生鬥毆事件,這世界就是這樣,今天你打了人,明天別人就會來找你報仇,有天他練完球迴宿舍,在路上被人圍堵,打碎他的膝蓋。


    他再也不能打球。


    失去球場,他什麽也不是,書沒好好念,那些圍在他身邊的朋友們,一瞬間消失,失去籃球,失去獎學金念大學,什麽都沒了,隻能轉向社會大學。


    社會大學的門檻很低,但永遠沒有畢業這件事—一他嚐到了苦果,明白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康宇誠靜靜的站他身後,苦等不到他迴頭……他沒有要羞辱他的意思。


    歎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名片和鋼筆,在名片上寫下私人聯絡電話。


    “仲業,這是我的名片。”他把名片遞給他。“如果有事情需要幫忙,可以跟我聯絡,我留我的私人電話給你。”


    王仲業沒想到他會給自己名片,還用……這麽平和對等的語氣,不禁迴過頭。


    用沾滿泥濘的雙手,接過那張燙金的名片。


    行銷經理四字,刺痛他的眼睛。


    “我是說真的,仲業,不是客套話。”他是真的有意要幫他.不是場麵話。


    “為什麽?以前我對你……”王仲業不禁難過,覺得委屈。


    這些年來,他不隻一次遇見昔日同窗,那些曾被他欺負、被莫名其妙毆打的同學,都趁機踐踏他的自尊,嘲笑他的狼狽。


    他也才明白以前自己有多過份,有多傷人。


    “都過去了。”康宇誠微笑,溫和釋懷的笑。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是有意要提起,而是……曾經知道被踐踏欺負的難受,所以我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別人,你已經夠不好受了。”


    王仲業覺得很羞愧,深深後悔自己當年為什麽要欺淩一個這麽溫和的人?人家現在甚至以德報怨……


    “我……謝謝你。”這樣就夠了,不需要為他做太多,對他越好,愧疚就越深。


    康宇誠看著他收下名片,然後又蹲迴去繼續拔草……明明就有除草機,幹麽要這樣為難人?這麽熱的天氣,連件長袖也不讓他穿上?


    生性中敦厚善良的一麵,讓他忍不住開了口——


    “仲業,我父親缺個司機,不知道你有沒有認識開車技術不錯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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