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幼青聽綠蘿說的有理有據,“嗬嗬”一笑道:“娘說的有道理……”


    綠蘿見韋幼青肯聽自己的話,心裏欣慰,吩咐阿離給他倒了碗茶,繼續說下去:


    “說起來觀瀾出生是喜事,沒有什麽要藏著掖著的,姣嬌把這事告訴惜間,也是正辦。說起來,惜間是觀瀾的嫡母……”


    韋幼青聽到這“嫡母”二字,心裏又是一陣煩悶,心道花惜間願不願意做這個嫡母還不一定。


    可這話他不方便對綠蘿講,故而一聲不吭的聽綠蘿繼續說下去:“誰知那南人卻生氣了,他說……”


    綠蘿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了一眼韋幼青,道:“南人的話我也聽不明白,聽姣嬌告訴我,是怪你有了別的女人。


    姣嬌說這些話的時候,旁邊丫頭仆婦的一群人,惜間善妒的話就傳開了,後來不知怎的,連當年你打殺嬤嬤的事都開始有人提起。”


    當年雖很多人知道韋幼青殺了花惜間的嬤嬤,可究竟為了什麽,卻很少有人知道。


    韋幼青再沒想到引起這麽大亂子的人竟是一向溫順可人的蘇姣嬌。華聖澤說她“市儈、俗氣”,看來也是不無道理。


    韋幼青自嘲的一笑,自己這閱人無數的人,在識人方麵,竟比不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華聖澤與綠蘿。以後凡事真是不能妄言托大。


    韋幼青歎息一聲道:“想不到姣嬌外表這麽溫順,做事卻這樣偏執。她走了也好,以後無論是死是活,與我沒有半分關係,我隻當她死了就是。”


    “這也不能完全怪她。”綠蘿勸慰道,“她自幼喪父,外人能分是非曲直,她一個小孩子哪裏分去?若是她爹爹不死,自然是正大光明的與時家提親,又怎會與你做妾?這份憋屈,又不能說道說道,憋久了,人就偏執了。”


    韋幼青連連點頭稱是。


    正在韋幼青準備動身前往珍珠島時,珍珠島那邊送來消息,韋景宇病重。


    島外諸朱家遺臣對韋景宇的溫和謙讓向來不以為然,默默的將他與末帝朱由貞相提並論,認為朱樑一朝敗亡的原因,正是由於主弱而起。


    可在珍珠島,正是由於韋景宇的溫和謙讓,南北兩端從未出現過劍拔弩張的局麵,南北交界處貿易往來繁盛,人民安居樂業。


    珍珠島的北端,如今有鹽場和船廠,全島所需要的食鹽和船隻,不需要到外麵采買。島上學館、醫館遍布,珍珠島已經儼然是普通人躲避戰亂和饑荒的世外桃源。


    李承宇將珍珠島劃為韋幼青的領地,他履行戰前諾言,準珍珠島為化外之地,實行自治。故而珍珠島子弟在學館學成,可以參加島上自行舉辦的大考,成為珍珠島的官員。


    韋幼青雖然與韋景宇有些生疏,可心裏一直對這位看似柔弱的父親敬重有加。聽說父親病重,且時文兒也準備迴珍珠島北端,他準備帶上綠蘿一起前往珍珠島。


    韋幼青是想著自己帶著觀瀾一走,諾大的時家,等於隻剩下綠蘿自己。兼之這裏曾經鬧過妖怪,雖然花園在整修,韋幼青心裏還是覺得這裏不適合綠蘿這個病人居住。


    綠蘿懂得韋幼青的心意,她也想去成聖殿看看自己的侄女花惜間,恰好可以幫韋幼青帶著觀瀾,於是欣然同意。


    韋幼青迴到珍珠島時,韋景宇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時文兒、白嘉樹、年青雲等珍珠島北端的重要人物皆守候在他的床前。


    三鬼坐在韋景宇的旁邊,馬麵鬼給韋景宇號過脈,背過身去,在韋景宇視線不可及處,衝著跑進來的韋幼青輕輕的搖頭,默默的走了出去。


    韋幼青心裏一酸,他明白,隻要是馬麵鬼搖過頭的人,是斷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韋幼青強自忍住淚,抱過觀瀾,扶他給祖父磕頭。韋景宇見朱家後繼有人,心裏欣慰,那幹枯如枯樹葉般的臉上仿佛泛起了些許光彩。


    “朱家有後了。”他拉著韋幼青的手,喃喃低語。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暗了下去。


    韋幼青見韋景宇的眼神離散,嘴唇翕動著,似有話說,急忙把耳朵湊到父親唇邊,細細的分辨著父親不連貫的話。


    “觀瀾,姓什麽呀?”


    短短的一句話,讓韋幼青心頭巨震。


    他一直以為,父親是不想複辟朱家王朝的,父親隻想偏安珍珠島,領著族人在這裏好好過他們的小日子。


    卻不想,原來讓子孫重新姓朱的想法,已經深入韋景宇的骨髓,藏得那麽深。隻有這彌留之際,才能自然而然的吐露出來。


    韋幼青環顧地上三雙探詢的目光,在父親耳邊,也是在所有人的耳邊,低聲卻堅定的說道:“爹爹放心,孩兒一定讓觀瀾正大光明的姓朱!”


    地上三人皆明白了韋幼青的意思,也明白了韋景宇的內心。時文兒泣不成聲道:“主公!這些都是臣等失職!幼青本就該正大光明的姓朱!都是臣等無能!”


    韋幼青上前扶起時文兒,眼含熱淚道:“義父說哪裏話?若不是義父和諸位叔伯對我朱氏不離不棄,朱家一脈,早就被人滅門!”


    韋景宇如如枯樹枝般的手臂輕輕的抬起,時文兒與韋幼青見狀連忙走過去,韋幼青待要握住父親的手,卻被韋景宇躲開了。


    時文兒連忙抓住韋景宇的手,韋景宇嘴角抽動了一下,露出一絲笑意。他目視韋幼青,久已發不出聲音的喉嚨竟然清晰的說出一句話來:


    “葉將軍,孩子就托付給你和花相了!”


    時文兒一愣,自己也就罷了,花相早已作古。且韋景宇這句話時文兒依稀記得好像聽父親說起過。


    就在時文兒這一愣神間,韋景宇的手臂終於軟軟的落在了床鋪上。鯉人大酋長韋景宇,在朋友真心的簇擁下,在兒子長大成人的欣慰裏,與世長辭。


    韋景宇簡單的院落裏哭聲震天,白嘉樹默默的站起身來,按著事先商量好的,布置起韋景宇的後事。


    時文兒這時終於想起,韋景宇的臨終遺言,正是聖祖臨終前的遺言啊!


    “聖祖的英靈,正在天空俯瞰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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