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沙來到碼頭,掏出身上的金餅,買了一條小船。穆沙的錢袋子裏,有很多金餅,如今可以自由的花錢,也是一件好愜意的事。


    夜幕降臨,宵禁這樣的事,到了廣州,基本上是個擺設了。這萬國停靠的碼頭,更是熙熙攘攘,各種顏色的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穆沙看了看眼前的熱鬧,深吸一口氣,劃著船,往襖島而去。他的身邊有各種各樣的船隻,穆沙不知道那個奇怪又有些可怕的孩子在哪一條船上。


    夜色很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海麵上靜穆的很,甚至於連一絲風都沒有。悶熱的好像有一層水氣裹在人的身上。


    穆沙不緊不慢的搖著船,船上有水有幹糧。他不著急,反正水和糧食沒有了會有人給自己送。沒找到吉妍如之前,沒有人舍得自己死。他也不著急趕到襖島,這樣愜意的搖船在大海上航行的好日子,這輩子過一天少一天。


    可穆沙也不敢走的太慢,前後左右都有船,每次自己沒有吃喝時,就有一個蒙麵人搖船過來,給自己送吃的,可穆沙始終沒有看見這小船是從哪一條船上過來的。他也就不知道該防著誰,不敢玩花樣,就這麽不緊不慢的在大海裏走著。


    七八天以後,襖島終於還是出現在眼前了。穆沙疲憊的歎了一口氣,這些天他累壞了。


    穆沙往四周看了看,四周有船,有海鳥,天與海都那麽藍,天海相接,微風吹過,海麵蕩起漣漪,小船隨波輕輕蕩漾。


    穆沙把船停好上了岸,無論他在路上預想了多少遍襖島的樣子,眼前的景象還是令他吃了一驚。


    到處都是焦土,昔日蒼翠的樹林,花花綠綠的野花,白牆圓頂的房屋,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漂亮的小妹……統統沒有了,隻有觸目驚心的焦黑,在無聲的訴說著這島上發生了怎樣的人間慘劇。


    穆沙憑著以往的記憶緩步向自己家走去,邊走邊迴頭眺望遠方。幾個褐色的小點在不遠處的海平麵上非常有耐心的遊弋徘徊。


    穆沙的家更是毫無懸念的成為一片焦土,穆沙卻沒有離開,而是在燒焦的廢墟裏翻翻找找。好像是在尋找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落在這火場裏麵。


    最後他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什麽也沒有找到。有沙陀軍隊經過的地方,必然比狗舔過的盤子還要幹淨,這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實。


    穆沙又去其他人家裏如法炮製,也依舊是空著手走了出來。在這個位置,他已經看不見遠處遊弋的船隻,為了不打草驚蛇,這些船隻上也沒有人下船跟著穆沙。


    因為他們知道穆沙不敢不老老實實的幫他們找人。受製於人的感覺噬咬著穆沙的心,他在心裏罵了一聲娘,又低著頭往迴跑——雖然他看不見船,可他害怕船上的人能瞭望到自己。


    穆沙確定了方位,打開一扇焦黑的門,看起來沙陀軍並沒有放過這個地方,腳印淩亂,應該是火勢下去以後很多人來過。他的心沉了下去,除了這裏,他想不出吉妍如能躲在哪裏。所有的船隻都被燒掉,除非吉妍如在戰鬥沒有結束前就找到了船逃出生天。


    這好像不可能,如果吉妍如能逃走,其他人,特別是身手矯健又熟悉水性和周圍地形的海盜們就更有逃走的可能。


    穆沙順著台階一直往下走,這裏是襖島的監獄,地下第一層還算好些,與地上的房屋相比,隻是小了一些,黑了一些。越往下走越是潮濕,這裏也無可幸免的被大火燒過,把地上的一些積水都烤幹了,看起來竟是比以前沒有著火時更幹爽舒服一些。


    終於,穆沙來到最底下一層,這裏其實已經到了海裏了,有海水灌進來,形成一個天然的大水牢。那個禍事根源的女人蘇椰子,就曾經被關在這裏。


    穆沙一間間的尋找,水牢裏空空如也,他輕聲喊著“吉夫人!吉夫人!我是穆沙!”隻聽得最裏麵那間水牢裏,傳來虛弱疲憊,又帶著些微驚喜的迴答:“穆沙!我在這裏!”


    穆沙來到最裏麵的那間水牢,就是這間水牢裏,曾經關押過那個美的仿佛不是人類的蘇椰子。蘇椰子被關在這裏兩個多月,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死了。誰知道,這麽多年過去,這個女人居然又出來了,讓襖島上所有人都做了一場再也不會醒來的噩夢。


    穆沙走進這間水牢,到處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楚。他輕聲唿喚著:“有人嗎?我是穆沙,外麵沒有人了。”


    遠處角落裏,一個黑影動了動。


    穆沙打著了火石,那個黑影抬起頭來,正是吉妍如。


    穆沙輕舒了一口氣,仔細打量著吉妍如。才發現她不是站在水裏,而是蹲在水麵上的。這讓穆沙很驚訝,眼看著吉妍如從蹲身的地方站起來,轉過身,拿出一個癟癟的包袱,淌著水,向穆沙走來。


    在她蹲身的背後,灰突突的石頭牆上有一個大裂縫。剛才吉妍如的包袱就是從那裏拿出來的。穆沙終於明白,為什麽在水牢裏關了那麽久,蘇椰子卻沒有死。


    “那裏,竟然有容身和藏東西的地方?”穆沙奇怪的問吉妍如。


    吉妍如迴頭看了看,微微歎息道:“是我幫蘇椰子放在那裏的。”她平靜的看了一眼穆沙,抬了抬手裏的包袱,“你再不來,我帶下來的食物和水就沒有了。”


    穆沙把吉妍如拉上岸,道:“吉夫人好心有好報,若不是當初救蘇椰子,現在也沒有這個藏身之所。”


    吉妍如卻淒然的說:“是嗎?當初若是不救這個女人,又哪裏有這些淒慘的事?我原想替夫君積點德,卻最終害死了他,也害了襖島。”


    穆沙沉默不語,把身上帶著的幹糧包解下來,遞給吉妍如。兩人席地坐在這幾乎全是海水的地下監獄的高處,穆沙默默的看著吉妍如狼吞虎咽。


    “姣嬌呢?”吉妍如終於緩過一口氣,問道。


    穆沙猶豫了一下,迴答道:“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走丟了。我最後看見她,是見她與韋幼青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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