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文兒橫了繹心一眼:“想什麽呢?停車,我要給趙伯庸寫封信。”


    繹心吃了一驚,可時文兒瞪著他,他隻好把車停下。看著時文兒從行李包裏掏出紙筆,隻寫了四個字:完璧歸趙。下麵署名:時文兒拜上。


    然後時文兒把紙條放進竹筒,用蠟封好,在蠟封外麵,刻上:轉趙。抓出一隻信鴿,把信綁在信鴿的腿上,放了出去。這隻信鴿,是飛往洛陽方向的。


    “什麽意思?”繹心不解的瞪著他,“要把趙姑娘送迴去?”


    時文兒看了看濃睡未醒的趙離梨,這姑娘太信任時文兒了,所以睡得平靜安詳,車子旁邊立著的昆侖奴,則是一臉的唯主人之命是從的樣子,見趙離梨信任時文兒,不疑有他,呆呆的在一旁等著。


    時文兒搖搖頭,對繹心說:“走吧!”


    繹心輕輕的驅動馬車,看著心事重重的時文兒,忍不住小聲說:“大哥,那允王連欽犯都敢娶來做王妃,不是也沒人懷疑嗎?嶺南山高皇帝遠,怕怎的!把趙姑娘藏在時家,或者其他什麽地方買處宅院……你這麽稀罕她,好容易她自己跟來,就娶了她,過兩年有了娃,她趙家敢不認?怕什麽?”


    時文兒睨了一眼繹心,苦笑著歎息道:“我若真的是時文兒,藏什麽?一起浪跡天涯,又能怎的?可不行啊。趙伯庸很快就會找到半山山莊,找到品庭居。不行啊!這樣會前功盡棄,會連累很多人。”


    時文兒說這些話時,一直盯著趙離梨,見她未醒,仍不放心,對繹心說:“以後不要在她麵前提到任何關於島上的事,關於時佳兒。此番帶她迴南,一定要小心,一點都不能讓她看出島上的異狀。她太聰明,什麽也別讓她看見才是最保險的。”


    繹心點點頭,時文兒見天近晌午,走迴車裏來,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癡迷的,看著趙離梨的睡顏。她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近乎透明的鼻翼微微翕動著,像一個精靈一般。時文兒忍不住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無奈的歎息。


    京城品庭居,店裏靜悄悄。這樣的店基本不開張,真正的生意早就在背後做成了。天近晌午,更是連街麵上都靜悄悄的。這時店外卻走進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此人相貌英俊,風姿秀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長了一個鷹鉤鼻子,讓這個人顯得格外狠毒。此人站在門口,皺著眉頭,冷冷的四下打量著這個店堂。


    盤腿坐在榻上,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的靜心聽到聲音,急忙起身相迎:“先生請坐,請問需要什麽?”


    趙伯庸不客氣的在幾旁坐了下來,臉色陰霾的打量著店堂,問:“老板呢?”


    靜心迴答道:“老板去廣州上貨了,先生若是想要外番珠寶,南海珍珠,這次老板迴去,會帶很多過來。先生若是需要,可留下住處,幾個月以後,老板就迴來了,在下可以去知會先生。”


    趙伯庸冷冷一笑:“帶這麽多東西,路上可不好走啊!”


    靜心一愣,這個人明顯帶著找茬的意思。隨即明白過來,依舊殷勤的笑道:“閣下可是趙公子?失敬了。我們老板在路上給在下傳迴書信一封,讓在下轉交趙公子。”說完,他從貼身衣帶裏,取出那枚蠟封的竹筒。


    趙伯庸陰沉沉的看了靜心一眼,臉色蒼白的把信打開。看到信上這四個字,輕輕吐了口氣,笑了笑,說:“你們老板,倒是個知情識趣之人。那聰明人不用多說,咱們都好自為之。”


    轉眼到了初夏季節,一個普普通通的早晨,太陽剛剛出來,廣州上空薄薄的微霧散去,萬物在陽光下競綠。


    在廣州允王府斜進的王府街,一座前店後堂的三進院落的後院,滿院子的白色金銀花含苞欲放。到處充滿了金銀花香甜的氣息。小豆子和米粒兒分別提著一個大籮筐,兩個人的籮筐裏已經有了半筐白白嫩嫩的金銀花蕊。


    七歲的李承宇像個大人一般,認真的繃著小臉,在細細的教導兩歲的韋幼青采摘金銀花蕊,小韋幼青翹著胖胖的小手指,很靈巧準確的把那嫩嫩的花蕊采摘下來,放到米粒兒端著的筐子裏。


    綠蘿跟在韋幼青的身後,看著韋幼青靈活的手指,笑道:“我們幼青長大可以做大夫了,這麽小,認藥材認得這麽準。”


    李承宇不以為然的看了綠蘿一眼,道:“幼青什麽都要學才是,哪裏能隻會醫術?今個兒我就教他識字讀書。”


    綠蘿張大嘴巴看著剛剛褪去嬰兒模樣的小幼青,悄悄衝著這位嚴肅的辰王撇了撇嘴。她可不敢反駁麵前這個小大人,不要說她小小侍婢,連允親王李嶽華都沒來由的要讓麵前這個孩子三分。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開張不久的醫館,前麵店門上方,高掛三個大字:“濟世堂”。門口貼著一張告示,上麵寫著各科大夫坐診的日子。


    前邊店堂裏,藥香撲鼻,靠牆一排紅木的藥櫥,等著抓藥的人排成長龍,幾個小廝忙碌而嫻熟的為顧客抓藥。仔細看時,這些小廝都眼熟的很,他們竟然是來自珍珠島的韋氏孩子。在店堂的另一側,有一個用紗簾隔開的小隔間,隔間外麵是一排長凳,長凳上坐滿了各式各樣的婦人。


    一個穿著黃色布裙,臉色蠟黃的中年婦人,趴下頭去,焦急的往紗簾裏窺視著。


    坐在隔間門口的小廝,敲了敲手裏的一根木棍,對婦人喝道:“不要偷看!”


    婦人虛弱的抬起頭來,對小廝說:“小哥!不知道還要多久啊,老身實在是難受的很……家裏,還有一個小孫子要照看……”


    小廝麵無表情的說:“這個,我哪裏知道?來這裏的,誰不難受?再說阿婆你這個樣子,能照看孫子?”


    那婦人靠在後麵牆壁上,虛弱的喘著氣,良久才說:“有什麽辦法?兒子沒了,媳婦兒跑了,若不是這位時娘子今天開義診,老身也隻能挨著日子,啥時候沒了,啥時候就撒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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