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月河畔,青花塢上。.


    到了五月,這裏便到了百花盛開的季節,河畔的花船之上,各種豔麗的色彩競相綻放,倒是亂了不少文人的眼眸。


    其中自然也有例外,譬如停在河畔柳樹邊青花塢中的小船,遠沒其他船來的絢麗和熱鬧,然而落在世人眼中,尤其是那些留戀春色的文人眼中,卻是有著特有的詩韻和靜謐——那是梁詩詩的船,名字便叫青花塢。


    自從與暮雨鬧翻以後,梁詩詩便住在了這裏,這裏離著別的花船有些距離,倒是安靜了很多。


    天色尚早,然而船塢前已經停了馬車,河畔的柳樹下可以看見有人四處巡視……


    船倉裏,兩個男子相對而坐,都是年輕的書生打扮,都是帶著微笑,隻是一個清爽,一個輕狂。


    自從李懷迴了上京,洪記開始賣糧,以及盈家姐妹事情以後,這也是兩人第一次見麵,“詩詩姑娘是什麽時候投到李懷手中的?想不到花間關於兩位的傳聞倒是不假啊,才子佳人,以詩許終身,倒也是風流韻事了。”嚴番輕搖著扇子,一臉調笑的看著對麵兩人。


    梁詩詩略一皺眉,坊間關於兩人的傳聞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隻是對方輕狂的口吻,再配上他略有譏諷的笑容,實在是讓人反感,她卻隻是看了對方一眼,為兩人各沏了一杯茶,便轉身離開了……


    船艙的門被輕輕合上……


    “調教的不錯啊,此女也是不錯,倒是和紅袖添香截然不同的滋味。賢弟好福氣。”


    “嚴公子這張嘴還真是……”李懷端起茶,看著一臉調笑的嚴番,緩緩的吐出一個字:“臭”


    嚴番麵色一沉,手中的扇子一合,“廢話少說,既然是你約我來的,有什麽條件,你盡管說。”


    “哦?”李懷看著對方,“看來南方的消息,公子已經收到了,我華朝難得有此大捷啊!”


    嚴番冷冷一笑,張俊大敗方臘,收複三府十六縣的捷報,此刻正在兵部尚書的手中,始終壓著,便是有嚴番的意思。


    形勢的突然逆轉自然是出乎了不少人的預料,華朝南方本就沒有多少可戰之兵,原本張俊也不過仗著三十多萬兵馬和方臘對峙,卻沒想到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出了如此變數,以至於嚴番都來不及應對。


    “據我所知,收迴的三府十六縣雖被方臘洗劫了一空,剩下來的幾個大戶,除了糧食也沒剩多少東西了,想來他們也是急於將手中的糧食脫手,好緩過勁來,我手下的洪記做的就是這種倒買倒賣的生意,幾萬擔的糧食這幾天就能運過來。”李懷一臉感慨的樣子,自顧自的添了一杯茶。


    “你瘋了麽?”嚴番重重的將茶盞落在桌上,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對麵的少年,心裏已然有了幾分殺機。


    幾萬擔的糧食一旦全部運到北方,便如一場洪水襲來,僅僅是消息擴散開來,就足以讓糧價頃刻崩盤,一直以來嚴番手下幾個糧商都是高價吃進市麵上的糧食,早就撐的難受了,一旦南方糧食進來,他們隻能跟著拋售。


    “想不到洪記竟然能有如此人力財力,看來李家在西北的日子確實逍遙的很啊,就是不知道禦史那裏能不能說的過去?”嚴番很快就想到了其中關鍵,單是這幾萬擔的糧食,從南方到北方,運過來,要錢要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是朝廷也未必能做到好處,何況區區一個商賈……


    “嗬嗬,公子所慮正是關鍵,當初我入了內外,便已經將洪記係數交於了聖上,他老人家修仙煉丹,總不好去國庫裏要吧,我能做的也就是為他老人家分憂而已。”一番話說出來,卻是讓對方瞠目結舌,皇城之中的老人,往日裏也沒少做離經叛道的事情,如今竟然做了洪記的背後靠山,不是不可能,隻是說出去怕是要驚了天下人,更何況這種事情,有怎麽會落到了眼前的少年手中?


    “他老人家的脾氣實在難以琢磨,能得到他老人家的青睞,我也是受寵若驚了,想來多半是覺得我做的事情還算靠譜,能為他老人家所用吧。”李懷嗬嗬一笑,低頭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盞,


    “你到底要做什麽?”嚴番收斂了脾氣,腦海之中已經想起了那座漆黑的城牆,此刻心裏實在沒有勇氣去碰觸,再想起幾個月來自己所做的事情,囤積居奇,抬高糧價,逼迫太子,扶持相府,到頭來卻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心裏不免有些自嘲,臉上的輕狂頓時變得陰暗了下來,“總能給我留條活路吧……”


    李懷從衣袖中抽出幾張紙,推到了嚴番麵前,“這些內容,公子可以看看,不用急著迴答,上麵寫的事情對於嚴家來說都是小事。”


    “小事?”嚴番翻看著紙上的內容,“這是他老人家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有什麽不同麽?嚴公子事到如今還要深究麽?”李懷麵露詫異,對方卻是搖了搖頭,“這黑鍋看來是要我嚴家背了,他老人家正是看的起家父,四十多年了,我嚴家也算是為他鞠躬盡瘁了。”


    “所以才說對於嚴家來說隻是小事,無論你我入了這個局,便都是一顆棋子,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嚴公子以為如何?”李懷歎了口氣,伸手為他滿了一杯,“好自為之吧。”


    嚴番將手中的稿子看完,才遞給了李懷,“我能得到什麽?”


    “當然是糧食了,難不成嚴公子真的要我都賣了?與其賣給那些窮人,不如直接賣給您不是更合適麽?”李懷一臉所以然的說著,“當初添香去找你的時候,你不是說要我將掙的錢都交給公子麽,這糧食也是一樣的。”


    “你!”嚴番沒想到對方竟然想出這樣的損招,自己要是不買下,隻能看著糧價下跌,可要是都買下,隻怕也是損失慘重了。


    “嚴公子很為難麽?如果這樣,我倒是可以另找買家,北方這麽多大族,我多找幾家,總有願意的,至於嚴家的日後,我倒是想看看會落得如何?”


    “算你們狠,恐怕,你我到頭來不過一場笑話,哈哈”嚴番搖了搖頭,將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茶水已涼,倒是讓他降了三分火氣,對麵的李懷也是同飲了一杯,兩人隨後所說的不過一些利益上的討價還價,洪記的靠山,嚴家的命脈,到頭來不過那位皇城中老人的一句話而已,兩個年輕人便是老人的一對棋子。


    日上三竿,青花塢下,翠柳林中的馬車終於帶著嚴番離開了,船艙裏,梁詩詩已經返了迴來,“事情有結果了,嚴家這次可是吃了大虧?”在她的心裏,嚴家自然是華朝裏最大的反派,李懷能與他們為敵,便足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詩詩姑娘,這茶有些淡了。”李懷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盞,女子則是急忙取來新的茶,用溫水泡了。


    “他也是可憐人,今天說清楚了,他也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至於你說的吃虧,倒也不至於,無非就是少賺了一些而已。”李懷看著女子泡茶的樣子,倒像是看著一副精美的圖畫一般,賞心悅目。


    梁詩詩有些詫異的轉過頭來,茶已經在泡在茶壺裏,澆了第一遍熱水,“那些糧商呢,總不能也是如此吧,他們做了這種惡事,到頭來依舊安然無恙?”


    李懷用眼睛示意對方,改上第二遍水了,“他們本就是大家族,底蘊是有的,良田有,糧倉裏更是滿滿的,如今這樣,也動不來他們的家底,賠錢?隻能是少賺了,我估計,應該隻有往年收入的六成多吧,操作不好的,也能有五成的收入。”


    “振是讓人不舒服!”女子已經澆了第三遍水,茶香溢出,李懷一臉陶醉的樣子,看著女子氣憤的樣子,不由的笑了,“詩詩,事實如此,我們所做的就是給天下人多留一些喘息而已,你所想的那種懲惡揚善,隻怕並不現實,這個你要知道,不要苛求。”


    說著,竟下意識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梁詩詩沒有說話,將茶盞放在李懷麵前,“雖然如此,我也替世人謝謝公子了。”


    “說大了,我有壓力,何況在我看來,你做的反倒是更純粹一些。”李懷接過茶盞,慢慢的喝著,體會著茶香在胸肺之間擴散。


    “我隻不過施舍些粥,最後還被她們……不說了,倒是公子所做的,在詩詩看來,才是大事。”


    “詩詩姑娘謬讚了,如今你是玉菩薩,我卻是絕命書生啊,誰好誰壞?”李懷盯著對方,女子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公子的名號,總是……這麽另類。”


    五月的上京,洪記的糧鋪依舊開著,原本的粥棚卻都在幾天之內撤的幹淨,取而代之的卻是6續開張的糧鋪,糧價也與洪記相差無幾……


    幾個大族在各個州府之中6續開始賣出糧食,對於百姓來說,自然是好事,而對於那些跟在大族身後的小商小戶來說,卻是更為難過的寒冬,甚至有些半路跟著高價吃進的商鋪已然入不敷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華朝風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毛絨線豬八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毛絨線豬八戒並收藏華朝風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