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前麵已經瞧得見大陸的輪廓了,過一會,你就要踏上我們國家的土地,孫,你是第一次離開自己的祖國,可能暫時體會不到,但我這個時候是十萬分驕傲的,你必須承認,不管你的國家和企業曾經是多麽多麽的棒,但是現在,我們!我們這個年輕、偉大的國家!正在完成你們無法想象的奇跡。”經過一路上的相處,比爾和孫勁風之間已經建立起了相當深厚的友情,言談交流也更為懇切。


    “是的,朋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沒法反駁,但是請相信,在我們的曆史中,比現在更加困難的時刻並不少見,但我們現在還頑強成功的生存著,兩千年!抱歉,我必須提一下我們國家的曆史,兩千多年來,奇跡在不斷發生著。”


    “哈哈哈,果然狡猾!在這一點上,我無法反駁,隻是不知道這一次你們需要多久?”


    “我們會看到的!”


    “拭目以待!”


    “謝謝!”


    站在一旁個子稍顯矮小的日本人阪本三鬆不置可否的嗤笑一聲,聲音剛好控製到被席卷的海浪餘音悄然吞沒,他時常加入到船上人的討論中,卻並不作出明確的表態,但是偶爾流露的嘲諷神態或者故作謙遜的偽裝卻讓大家很不舒服:“等著吧!一幫蠢貨,最後的勝利者一定是偉大的東方,那就是我們大日本帝國!”


    孫勁風迴到自己的船艙,小心的摸出壓在行李箱中的西裝皮鞋,這是走的時候,叔叔特意趕過來送給他的,臨行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勁風,入鄉隨俗,換上這一身,是對本次活動的尊重,也是對外國規則的尊重,記住,上一代人丟了的臉,在你們這一輩一定要找補迴來!有一天,這樣的盛會,我們國家也會有資格有能力舉辦!這樣的規則,也會由我們來製定!”


    海運碼頭。


    “你說什麽,我們的東西,需要自行裝卸,然後想辦法運送到指定地點!這是什麽道理!”


    “很抱歉,但是按照規定確實如此!”


    “這難道就是貴國宣稱的公平正義嘛!我記得按照會務安排,隻要我們收到邀請函,並且踏上美國的土地,我們的一切行程就應該由會務組負責!”


    “您說的沒錯,先生,按照慣例我們理應當服務,可是你們的相關費用,並沒有通過銀行按時匯到我們的賬戶裏,當然,經過大會討論,我們也了解你們國家目前麵臨的實際情況,允許拖延一段時間並且減免其中的部分項目,按照協商的結果,你們的食宿會按照大會統一標準嚴格執行,但是因為你們各自登船到達的時間過於分散,而且貨物種類太過於複雜,我實在是愛莫能助!”


    “好吧,抱歉,我有些衝動了!”冷靜下來的孫勁風明白,他們說的是實情,其他的國家和地方對於參加賽事的各家代表,都有相當豐厚的一筆補助,讓這些代表們足以衣食無憂的一展身手,可自己的祖國,隻有少部分富庶的省份得到了一些當地的軍閥將軍的讚助,其他大部分都是自費參加,至於那些所謂空頭支票,所謂獲獎之後迴國兌現的承諾,並不能太當真!


    來之前孫勁風就有所耳聞,國外的運輸和人力成本有多高,他換來的美金數量並不多,如果加上這一筆預算,自己帶出來的錢怕是…


    幾點了?孫勁風習慣性的抬手看了下時間。


    “真漂亮,你們東方的手工藝產品,還真是沒得說!”碼頭上一位正在等待報關的船長無意中往孫勁風這邊瞥了一眼,由衷的讚賞道。


    孫勁風心裏一動,把自己全身上下一打量,隨即釋然大笑,還真要感謝過去的敗家啊,手上這鑲了寶石的手表,胸口掛的配飾,還有行李箱裏麵的幾件小玩意,孫勁風頓時就有了底氣,這些可都是精工細活,用大料整塊加工,就算是在他們當地,那都是數得過來的好貨,這東西在國外不敢說絕無僅有,但也絕對是些個稀罕玩意,並且外國人似乎對這些興趣十足,萬不得已時候把這些身外之物全都賣了,這一趟還是應付的來。


    “少爺,您不用擔心,最大不了我們幾個趁著空閑輪換著出去幫幫工,大錢沒什麽本事,但是不會給您添麻煩的!”跟著上船的是老管家的兒子何大,小的時候孫勁風父親恩準他一起在家讀書,但是何大確實不是讀書的料,簡單認識幾個字,性子就耐不下來了,後來老何也想開了,什麽人家什麽命,當不了主子就趕緊培養怎麽做個好奴才吧!好在何大看得開,也識大體,老老實實在父親的帶領下為孫家做事情,雖是小錯不斷,卻手腳勤快,在外麵惹禍迴了孫家倒是老實,孫勁風也一直沒把他當外人,因為兩人小時候就一起鬧過學堂,這次一聽要出國,何大整天就在孫勁風麵前晃來晃去,孫勁風也是好脾氣沒轍索性把他也帶出來,不過還真別說,這一路上,何大確實是個不錯的幫手。


    “說啥喪氣話啊,車到山前必有路,再者要真到了那步田地,大家也要同甘共苦啊!別說是你們,我也要去餐館端盤子倒水!”經過這一遭的鍛煉,孫勁風的心智可比過去進步多了,他明白哪怕事情不能做圓滑了,這話也必須講的圓實了才成。


    “讓少爺去不是打我們臉嘛,這些粗活本來就該我們幹,在家裏和在這美國還不一迴事啊!”


    你們幾個陪著馬伯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馬伯是家裏的老工人了,今年已經五十出頭,作坊千挑萬選讓他跟著一起來,在技藝上,馬伯絕對是行家裏手,因為有些醬菜是新鮮做的,計劃中就是比賽快開始在美國臨時趕製,而那些已經做好帶過來的菜品,也需要保持隨時關注,冷熱幹濕都不能忽略,一路上馬伯可以說是盡心盡責,剛剛適應了暈船的勁兒就開始裏外操心。


    “誰能借給我們一輛卡車,我這塊表就是誰的了!”孫勁風跳上碼頭石墩,用著比出國前流暢地道許多的英文詢問,不多會,身邊就圍了一大堆人。


    “小子,手裏的貨拿來看看呢。”


    孫勁風打量來人,一臉粗獷的大胡子遮蓋的基本看不清臉上的輪廓,頭上戴著一頂寬簷的大帽子,褲子收窄,一把匕首隨意地插在腰間,略一看,還有幾分山東馬匪的風範,倒是讓孫勁風多了幾分沒有由來的親切感,孫勁風伸長手,把手表遞了過去。


    “你是大清國的人?”


    “是的!”孫勁風下意識的迴答,雖然現在已經是實實在在的中華民國,可就連大部分國人自己都沒徹底轉變過來說法。


    “等等,你剛剛說的是中文!”孫勁風瞬時間有些淩亂,剛剛的一問一答太過於順理成章,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自己用的是中文。


    “成交,我的卡車就停在碼頭邊上,洛夫——很高興為你們效勞!”


    “我說你的中文怎麽比我的英文說的還好呢,原來是這樣!”


    洛夫並不像他的外表看上去那麽冷漠粗獷,幾次交談後,洛夫就把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


    洛夫是個孤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現在何處,很小的時候就被小鎮上客棧老板娘收養,客棧老板娘孤身一人,也不知道多大年紀了,但是對他很好,四歲時候,那個名義上的養父出現在了這個平靜的家裏,據說是在中國犯了事情,而且是重罪,所以臉上有一道重重的疤痕。他跟著大船一路逃亡到美國的,因為偷渡,他其實是個沒有身份的人,隻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泰,後來才知道這是中國最重要的一座山的名字,客棧老板娘為了讓他能夠留下,和他成為正式的夫妻,一年後,老板娘因為生病去世了,留下這個一老一小根本無力無心經營店鋪隻會坐吃山空,不到三年的時間,洛夫長大了,可老板娘留下的錢財也用得差不多了。


    那時候,洛夫才知道自己的養父是個賊,那種非常出色,在中國稱得上是神乎其技的賊!


    義父告訴他,在那個遙遠的東方,人們都叫他賊。在中國,這絕對不是一個很好的稱唿,不過他的義父卻對此卻非常光榮,因為這是同行對他絕對的致敬,自從從事這一行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因為錢財而發愁。


    他告訴洛夫自己曾經有一個師父,他的師父是當地最出色的賊,他教給了徒弟一身的本事和技巧,和一句忠告,一個賊如果不以偷東西為目的而去偷竊,那麽他就離失敗不遠了,很顯然,他看透這個弟子,外表冷漠,內心卻是洶湧澎湃。


    賊遇到一個足以讓他心動的女子,這個女子的父親也是地方上地位顯赫的官員,兩人本不應該有交集,可是女子的父親**人陷害,求告無門在獄中等死。女子四處奔走,自以為找到父親舊日同僚做主,隻缺少為父親翻案的證據,賊在那個時候挺身而出,他知道,這是他唯一可以為這個女子做的。


    他偷偷地潛入那些官員的府邸,盡管核心的賬本都放在他們自以為最萬無一失的地方,可對於賊而言,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是萬無一失的。


    他偷的很順利,把這一切交給那個女子時,女子沁心的微笑讓他一向冷肅的心迅速融化,女子主動抱了一下他,這在那個時代已經足以說明很多事情了。之後他陪著那個女子把所謂的證據交到一個大官的手裏時,兩人立即就被逮捕了,直到後來他才明白,自己捅了多大的窟窿,賬本裏麵涉及的官員,至少包含兩個省,法不責眾,就算是皇帝都沒有魄力去懲治如此數量的“愛卿”們!


    剛送進來,他就明白了什麽叫做往死裏打,多年的訓練讓他在這樣的打擊下受到的傷害盡可能最小,晚上,開鎖、縮骨、潛逃,他逃得很順利,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愛人,她被看管的更加嚴密,賊隻好離開從長計議。對,就是愛人,在走進府衙的前一刻,女孩告訴他如果父親順利放出來,就會和他在一起,雖然這可能性不大,但是這個結果想想就令人感覺異常美好。


    隨後,他被全國通緝,女孩和父親據說在“潛逃”過程中拘捕被殺,此案塵埃落定,他亡命天涯,四處躲藏數十年直到大家忘記了那件事他這個人,他一個個的殺光當年涉案的官員,最後跟著一批廣東的“豬仔”來到了美國。


    等到了這個陌生的國度,他把所有關押同胞的籠子都打開了,這種鎖唬唬一般人還行,對於他這樣的行家裏手太可笑了,當然同情心倒不是最主要的,雖是同胞,可就在剛剛大家還為了一個饅頭而大打出手,完全看不出友好友愛。賊唯一的信條,在這世道中,活著最重要,放出這些人,才能製造混亂,也隻有混亂,才能在這十幾個持槍的大漢圍困下逃出生天。


    義父喝醉了就會和他說起這些事情,心情好時,教給他一些中國話和漢語知識,洛夫猜測,義父在做賊之前應該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義父是不是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後代?家族變故才淪落至此?義父不說,洛夫也沒敢主動去問,除此之外,這個男人枯燥單調的人生隻有偷竊,他沒有交給洛夫任何的偷竊技能,但是卻把躲閃、行動的一些技巧傳授給了他,自己在家裏缺東西時,就去很遠的地方“拿”一些財物。


    洛夫十三歲時,義父死了,是偷東西被槍打死的,洛夫沒有一點報仇的想法,義父每一次離開,都會告訴他,如果偷竊失敗,讓自己入土為安就行,有因必有果,任何時候的死亡,自己都不冤枉。


    一周後,見再沒有人對著風幹的屍體感興趣,洛夫將義父放下來,埋在老板娘身邊,雖然兩人的夫妻身份,嚴格來講不過是互相照顧、互相保護而已,但對於世間的大部分夫妻來說,能做到這點就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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