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真有那些亂黨的消息?”


    “大人,這還能有假!我們這些整日土裏刨食的小老百姓,平常哪有這樣的的發財好機會!咱可先說好了,足足的1000兩紋銀,可不敢騙我?”


    “隻要你說的是真的,銀子,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馬衝總是感覺不太舒服,麵前這個青年人盡管打扮的邋裏邋遢,但是骨子裏凜然的正氣卻隱約可查,他殺過太多有這種氣質的人,自己的官位就是這些人的屍體累計而成的,他不太相信給他這種感覺的人,會為了一點銀子去出賣那幾個在民間聲名赫赫的俠義之士!


    管他呢!馬衝轉念又想,可能也是自己近來有些神經過敏,人窮誌短可是亙古不變的真理,這幾年饑荒,好人家的女孩都能為了一口酒肉出賣自己的皮肉,城裏麵的花街柳巷,新來了不少好人家的女孩,水靈靈的,手底下那幫三混子現在都玩得起了。就說前陣子出巡,那冰雕玉琢一般的女子,還不是被自己區區二百兩銀子收入府中了嘛,她倒是個貞潔烈女,可養著她的兄嫂一見了並排放著的雪花紋銀,眼睛亮閃閃的都直打晃,自己說什麽都點頭稱是,到最後就連迷香都是這兩人親手放的,這世道,還講什麽血濃於水,那混球哥哥連夜裹個被子就把妹妹送過來了。


    想到這兒,馬衝寬心一笑,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口,呸著滿口的茶葉,心裏開始盤算,靠著這次立功再打點些銀子,就可以調迴京裏安度晚年了,這幾年造孽不少,眼麵前這生靈塗炭、哀鳴遍野的地兒,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來人,上銀子!”做了多年的地方官,馬衝很清楚,實實在在的雪花銀,比輕飄飄的銀票更有說服力,他眯著眼打量了麵前的人,看著來人眼角的那一絲不加掩飾的貪婪,馬衝的疑慮削減了不少,可一等他視線移開,青年人低下頭,嘴角微微的弧度,卻有些了然於心的鋒芒。


    “大人,這銀子一會可要先送迴我家啊!”年輕人搓著手滿臉堆笑。


    馬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心下卻寬慰許多,看樣子真是自己多心了。


    “現在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和本府老老實實交代了吧!?”


    青年人忙不迭的屈身賠笑,湊近幾步說道:“大人,那天一大早我給鎮上酒家送柴火時候,酒樓老板攔下我,問我要不要做筆好買賣,聽了詳細,不過是把一大筐熟雞熟鴨、大塊牛羊、米飯點心之類送到鄉下去,來迴要大半天,但工錢好商量,今天他的夥計恰好有一個病了,店裏沒人,我給他家提供多年的柴火,也算老相識,況且這絕對是筆好買賣,於是就答應了。


    我幫他收拾的時候,發現東西還真不少,都是能長期保存的抹了鹽的熟肉,心裏犯疑也不敢多問。出了鎮子,他在前麵帶路,我後頭跟著,不知道繞了多少個彎,其間還不停的穿林過水,就這麽足足走了大半天,過了一道彎子突然就敞亮了,誰想這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竟然還有個上規模的小院,裏頭人很多,屋子裏也有人,一個個正比劃著招式,我看過縣裏麵武術教頭的表演,這幾個功夫瞧著都不差!其中兩個漫笑著走上前來,刀口就在我近旁唿唿作響,看見飯店老板喜不自勝明顯和他是老熟人,幾步上前揭開筐子,撕開一個紙包就把肉往嘴裏送,吃的滿意了,才迴過頭招唿我們兩個,他們扔給了老板五兩碎銀子,交代了幾句,才放我們進來,路過房間時候我瞥了一眼屋裏,好家夥,那不就是官府通緝了多時的幾個主嘛!小人心裏害怕,出了門後麵似乎還有個人在跟著,走了好遠才離開,老板對我千叮嚀萬囑咐,還分了一兩銀子給我,並且吿諫,長嘴是為了好好吃飯,要是多嘴多舌,可能連腦袋都沒了,到了鎮上,他還買了包子,分我同吃,又細心交代一番,直到我答應守口如瓶,還說下次再有這活,還讓我跟著,好不容易老老實實迴了家,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小人對朝廷那是忠心耿耿!怎麽能知情不報呢,於是立馬到大人這……”


    “路認得吧?!”馬衝打斷了他的話。


    “認得,認得!”


    “來人,把衙役、拳師,還有看家護院那幾個都叫到府衙來!”


    揚州府衙內暗流湧動,抬槍、弓箭、暗器、大刀、盾牌,一眾的人員都明白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對手,來到武器庫大門,一個個恨不能把自己武裝到牙齒,他們明白,這一趟要是活著迴來,拎上幾個頭顱,運氣再好點能抓兩個活的,積欠的賭賬、酒賬全都有了著落,到時候要是大人高興,請大家夥到如意樓叫上幾個姑娘,擺上一桌子好酒好菜,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啊!這險冒的太值了!


    “都麻利著點,選的武器要稱手,那幫造反的是真不要命的主兒!”護院的二管家摸著自己前胸的一道刀疤大聲嗬斥,想著上一次要是再偏一點點,自己也就算是交代了,但是事後那二百兩銀子的花紅,讓他做了小半年的大爺,所以這次聽到事情,他還是毫不猶豫的要求做這個先鋒!


    另一邊,一群漁民模樣的將一個個瓶瓶罐罐忙不迭的往屋子裏堆,有個一身黑毛的粗壯中年人腳下一個打滑,差一點就摔倒了,手臂卻緊緊的護著罐子,看架勢哪怕結結實實摔下來也不會碰到分毫,旁邊的馬臉漢子眼疾手快,一個燕子穿堂穩住了他的身形。


    “二哥,小心點,這裏麵是什麽你清楚的!”


    “沒事,心急了,鬼知道那幫狗腿子怎麽想起來在運河上加了一道關卡,這些新來的人都很臉生,也不知道是什麽路數,要不是猴子膽大引開他們,我們就麻煩了,現在時間不多了!”黑壯漢子一臉凝重,看著不遠處的荒野小道,手上動作卻一點沒停,將罐子掀起,利索的把裏麵的火藥包纏在了一起。


    “猴子,船上還剩多少?”


    “就這些了,五哥,你瞅瞅這分量,隻要站在院子裏的人絕沒可能完整走出去!”猴子放下最後一個罐子,迎著馬臉漢子走來。


    “大哥來了!”猴子一指河上的方向,隻見不遠處小船上,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先生立在船頭,一身碼頭做苦力的打扮,雜亂的胡須讓這張棱角分明的臉並不怎麽顯山漏水,可那一對眼睛卻是亮堂的很,隨意的一次掃視,都有泰山壓頂的壓迫感。


    老先生沒等船靠岸,一招振翅臨雲就騰空而起,轉眼就停在一眾人麵前:“兄弟們好!”這聲音清朗深沉,一圈子稀稀拉拉的人都聽得清晰,卻並沒在這四周落下迴聲,此人內功果然了得。


    “許大哥好!”眾人趕忙還禮。


    “囉嗦的話老朽不多說了,大家能來,證明還沒忘記自己大明朝遺民的身份,揚州府那老賊這些年殺了我們不少兄弟,我原本想親自手刃那廝!可苦在我如今這個半官半民的身份還有大用處,江湖上熟人又太多,我輕易不能暴露,隻好勞煩諸位了!一切拜托!”


    “大哥放心,這裏就交給我們!您趕快迴去,出來久了,會惹人懷疑!”


    “沒事,我那邊已經安排好了,這邊不看一眼我實在放心不下!”


    一眾人陪著他進到屋裏,看著一對稻草下隱隱約約的事物,老先生點了點頭。


    “怎麽沒有扯引線?”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麽,迴過身問跟來的幾人。


    “這……”猶豫了半晌。馬臉開了口:“猴子兄弟害怕火藥點燃的氣味聲響引起那老賊懷疑,而且引線拉長了,時間不好把握,提出自己留下拋擲暴雷彈引燃火藥……”


    “什麽!這怎麽能行!他如何逃生!”


    “大哥,您就成全我吧,老賊詭計多端,三年任期一到又不知道派往何處,沒了這次,我們再難抓住機會了!再說我們計劃周密,我的靈猴亂步也練習多年,到時候逃出生天並不難!”


    老先生歎了一口氣,猶豫片刻,脫下貼身的護體內甲遞給了猴子,猴子沒有推辭,他知道大哥的心意,爽快的接過穿上了。


    “真的沒有什麽牽掛了?”老人走到門邊突然又頓住。


    “大哥,你知道的,從你把我救出來的時候,我就隻有你們這幫兄弟了,這麽些年,在您的幫助下,那一個個仇人被我親手在家人墓碑前祭祀了頭顱,這輩子我沒有遺憾了!”


    “她呢?”


    “她不愛我。”年輕人瘦削的臉上突然就溫暖起來了,隨即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老先生歎了口氣,點了下頭,一個燕子亮翅向小船上飄去。


    “幫我照應著她,我要她幸福!”猴子楞了半晌,突然衝著老先生的背影吼道,模糊的雙眼裏,一個動人的倩影隱隱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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