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順著這件事,倒是想起喬璦和穆王府確實是有過交集的——去年穆王府的寶貝雙生子走失了,喬璦還將人領到府裏來,後來才讓人去通知差點把京城掘地三尺的穆王。


    以穆王對一雙兒子的重視程度,會趁此機會重謝也不奇怪。隻是偏生要以死人的名義送添妝,就不怕別人家裏覺得膈應?趙氏心中雖這麽想,但也忍不住想要知道財大氣粗的穆王送的究竟是什麽。


    “妾身也未曾聽聞穆王妃的傳聞,想來該是穆王以王妃的名義送的。”趙氏將自己的推測說了,涼國公已經十分隨意地將匣子打開。穆王想來並不擔心有人搶奪,銀鎖隻虛扣著。裏邊放著兩隻白玉手釧,底下壓著銀票。


    這些添妝往後都是新娘子的私產,無論是娘家還是夫家都動用不得,便是私底下去翻看都失了大方。趙氏忍了又忍,最終還是酸酸地道:“還是大小姐有福氣,難得逛一次街都能撞上小王爺,平白得了一份厚禮。”


    涼國公經此提醒才想起那件事兒,心中倒是不以為然:“也未必是因為那事,何況當時穆王也送了謝禮過來。不過是一份添妝,送去璦兒房中罷。”


    他幼時國公府比現在熱鬧得多,身上多少也還留著世家子弟的倨傲。何況平生第一迴嫁女兒,心底倒也未覺得穆王送一份添妝有什麽了不得的,隻當穆王平日雖不太易處,到底也是禮數周全的。而趙氏好不容易按捺下想要查看銀票的欲/望,心想他這麽大方,倒恨不得把王府的賬本統統給他去做。然而她主持中饋十多年,賬本的事情又哪是能說得一幹二淨的?到底是不敢撕破了臉。


    喬瑛得知客人俱已離開,心中難免失望。涼國公方才雖是安慰了她一番,但到底沒給任何實質的承諾。再看那人一臉血汙,嚇得立即失了興趣,緊跟在趙氏後頭也離去了。涼國公哪知道她們彎彎道道的心思,順手將匣子擺好,頗有興致地下令將人帶到一處廂房中。


    涼國公府沒有合適招待犯人的地方,就是丫鬟小廝犯了錯,要麽關在柴房要麽就直接發賣或者杖斃了。


    “我沒什麽好說的,不過是殺了一隻貓兒……”等涼國公讓人泡了熱茶,掃淨桌椅上的灰塵坐下來打算審問時,田小五已經跪得渾身無力癱軟在地了。


    他長得就是一副獐頭鼠腦的模樣,手臂細長,是個混跡於市井的慣偷。然而穆王的名聲京中何人不知,更是偷盜之輩頭一個要敬而遠之的對象。天知道他不過是喝了幾口小酒,直到天亮被冷水潑醒才知道自己撞到了穆王手裏。


    他這些年做過的所有大大小小不法之事已經在穆王府裏招認過一迴,哪裏還有什麽好隱瞞的。因此涼國公甫一開口,他就趕緊說了出來。涼國公並沒有聽得前因後果,還饒有興趣地想問出他的目的。然而畢竟剛剛才與喬瑛“冰釋前嫌”,對於“貓兒”兩字尚且十分敏/感。一聽到他的話,下意識就問:“什麽貓兒?”


    “一隻乳黃色皮毛的貓兒,有人送了我一兩銀子,將它抓來殺了。”田小五被打得混身生痛,說得像竹筒倒豆子般利索。隻恨不得早些說完了早些被關押到大牢裏去,也省得受穆王府的私刑。


    涼國公剛接受了“不是自己人下手”的事實,冷不防又聽到他招認,忽然又覺得不安:“你可知收取的是何人的銀錢?”


    “她說她是四小姐的丫鬟——”


    涼國公隻覺得後頸一涼,連身邊的喬南都覺得廂房內猛然清涼了幾分。姐妹這般互相傾軋,不但傳出去是家醜,就是宗族也會管一管的。


    涼國公蹙起眉頭,正要震怒命人將四小姐帶過來對簿,又想起喬瑛今晨淚眼婆娑叫屈的樣子。她好歹也是堂堂國公府小姐,如何想得出來這般下作的手段?既然要勾結外頭的人,又怎麽會將身份告訴他人?他想到這裏倒是“靈機一動”,隻讓人將三小姐和四小姐身邊的丫鬟叫過來——喬珂那邊正是換了人,也不必去問了。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田小五盯著十幾個妙齡女子,除了唿痛就是一副垂涎的表情。再問他見過的是哪一個丫鬟,卻支支吾吾指了兩次皆不準確——涼國公還特意將府裏年齡相仿的丫鬟都帶了過來。


    “哼,滿口胡言,企圖敗壞國公府名譽——阿南,將他送到衙門去,記得稟明他的罪狀!”涼國公拂手而去,不願再在此地多留片刻。


    “不,那個人明明是這麽說的……啊輕一點……我後來從別人手裏買了毛色一樣的貓……”拉著他走的人動作粗魯,田小五一路慘叫一邊試圖辯解。“敗壞國公府名譽”聽起來就是個不輕的罪名,比摸件東西殺隻貓兒嚴重多了。


    不過這些辯解也隻能在公堂之上再說了。


    雖說此事被證明與喬瑛並不相關,涼國公心裏到底是是不痛快起來。都說穆王英明神武,卻連個小賊都審不好?不過是信口雌黃就將人送上門來,要不是有昨日的前車之鑒,豈不是要他錯怪自己的親女兒?


    這麽一折騰,他心情不爽快,連出門的興致都沒有了。迴到正堂又見到那個小妝匣,索性讓人去約好的大人家裏告罪,又令人去買了一隻貓兒,抱著往喬璦那裏去。


    夏日裏後院一路花團錦簇,涼國公想到幾個女兒,心中也是感慨。不出幾年她們都要陸續離開國公府,成為別人家的主母,怎能不讓人分外憐惜?


    雲歇總是靜悄悄的,涼國公進去時懷裏的貓叫了兩聲,倒是把喬璦引了出來。


    “來,璦兒,你瞧瞧這隻貓兒乖不乖?”涼國公忙將手中的貓兒遞過去。他素來不愛這些嬌弱的小東西,不過先是喬珂要養,後來又聽說那隻嚇人的貓兒是時常陪著喬璦玩的,略一打聽才知道京中已然有此風氣。


    “父親怎麽來了?”這些年涼國公踏足這裏的次數屈指可數,喬璦心中著實意外。再看他手中舉著爪子在動的小東西,原來是一隻玳瑁□□兒。皮毛纖長油亮,貓臉既扁又圓,額寬耳小,兩隻眼兒泛著琥珀色的幽光,尾巴蓬鬆粗大。這正是行商號稱千裏之外帶迴來的名貓。雖然漂亮,然而她卻更喜歡那隻從牆上跳下來找她玩的小家夥。


    見她隻站著不動,涼國公又將貓往前送了送,讚不絕口:“喜歡嗎?我看它的毛色是最漂亮的,也不撓人,脾性倒是與你相似了。”


    喬璦搖了搖頭,笑道:“雖然瞧著漂亮,但我可養不來這樣嬌貴的家夥……父親不如送給二妹,也好跟她的貓兒做個伴。”


    皮毛漂亮又不撓人……偏偏她最愛的是靈動也會撓人的野貓兒。


    涼國公有些失望,但見她連碰都不碰一下,隻當她像自己一樣不喜歡這些東西,還納悶道:“瑣兒還說你最愛養貓兒,看來確實不太了解你。”


    自己的禮沒送出去,他隻得將貓兒擱在一邊,掏出穆王府送來的妝匣給她:“穆王早早收了陛下賜親的消息,以穆王妃的名義給你送了添妝,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你自己收著罷。”


    喬璦接過來,也沒有迴避他打開看了看就隨意合上。


    “我瞧那對手釧成色一般,瞧那穆王也小氣得很。”


    “這並非出自穆王府,應當是穆王妃當初的陪嫁,特意挑出來給我的。”喬璦本不欲解釋,但終究是覺得他這樣輕視的語氣糟蹋了穆王妃的一片心意。


    穆王妃娘家姓方,出身不高,也是生母早逝。聽起來身世與喬璦有些相似,但兩人在府中處境畢竟是千差萬別。喬璦雖是被刻意忽視,但有高皇後這一層關係,趙氏也不敢太苛待她。即使是在別院裏住,衣食略次一等卻沒有短缺的。不似別家小姐備受嬌寵,卻也不曾真正受苦。


    穆王妃的父親卻確確實實是寵妾滅妻的,聽聞家中後院也是混亂不堪,不受寵的女兒都當是丫鬟使喚。穆王妃就在後母的手底下過了十幾年,臨到出閣的年紀不知犯了什麽事兒,被家裏發放到廟裏去清修了。


    官宦人家把女兒發放到廟裏,那是犯了極大的事兒才有的。得虧當初方家家主隻是個京中小官,才沒有人針對他特意去追查。穆王妃清修的那座廟離平永山不遠,喬璦也是因此才在別院裏與她結識成為閨中密友。


    不過這些都無法與涼國公解釋。


    當年穆王上門求娶時,穆王妃已經年過雙十,任誰都以為她會在寺廟裏清修一生了。也是穆王這樣強勢的人,才讓方家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不得不將人低調接迴,風光嫁出。


    這樣的情形下,穆王妃哪裏有多少拿得出手的嫁妝。當時喬璦已經十二歲,在她出嫁前一晚悄悄去看她,還瞧著她的首飾盒子發呆。


    喬璦將小妝匣翻來覆去地看,總覺得這個並不是當初那個,恐怕是穆王為了獨占王妃的東西,找人仿造了一個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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