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此事在張家口也是人盡皆知嗎?”駱養性在震驚於憤怒之餘,也想到了這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那倒還沒有,關於此事他們行事十分小心謹慎,暫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宋棋答道,這個迴答也算是稍微給了駱養性一個心理安慰,畢竟現在後金建奴跟草原上的蒙古人還不一樣,畢竟大明蒙古人還有互市的存在,允許向他們售賣一些非軍事物資,但遼東的後金建奴跟大明朝廷可就是徹徹底底的敵對關係了。


    自從萬曆後期的薩爾滸大戰之後,大明朝廷官軍對後金軍隊便敗多勝少,讓後金軍隊在天啟年間又占據了遼東的大部分領土,甚至還屠殺了遼東百萬漢人,儼然已經成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對他們來說,不要說是糧食鐵器,就是食鹽茶葉這些非軍事用品也一律不得出售的——這也是朝廷用來限製後金的一個重要方略,向他們售賣任何物資都顯然是徹頭徹尾的資敵行為,更不用說是糧食鐵器這樣重要的軍事物資了。


    總而言之,如果說大明朝廷和蒙古人之間算是敵對關係的話,那大明朝廷跟遼東的後金建奴之間就是十倍的敵對關係,賣物資給蒙古人和後金女真人的嚴重程度自然是不可拿來相提並論的。


    所以,既然現在這件事情還沒有嚴重到人盡皆知的程度,那就說明事情還尚有可為,至少王登庫等人對於此事還是心存畏懼,還沒有囂張到不怕被人知道的程度,若是盡早呈報給皇上,由皇上下旨派員徹查,想來便能夠徹底為國除害了。


    駱養性隨即就反應了過來,根本就用不著皇上“下旨派員徹查”,因為自己本來就是被皇上派到這裏來調查的,要是不把王登庫等人跟後金建奴的交易情況調查個明明白白,就這麽含糊其辭簡單地迴去匯報一下,恐怕皇上還是會重新把自己派過來,要自己繼續詳查——畢竟皇上九五之尊,萬金之軀,當然不可以輕易地離開皇宮親自前來調查,上次隻不過是去了一次大興,就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甚至皇後娘娘都遭到了歹人的劫持,要皇上親自前來張家口這個邊陲之地,想來比去大興更要危險百倍,駱養性想想就覺得渾身發冷。


    當然現在眼前就站著一個重要的情報來源,駱養性當然要把宋棋知道的東西全都榨幹才肯罷休,於是又開口問道,“此事如此機密,不知宋兄是從何而知?”


    “指揮使大人難道忘了咱們錦衣衛的老本行了嗎?王登庫他們雖然行事謹慎,但卻逃不過我的眼睛。”宋棋不知不覺地又打開了他剛剛收起的折扇,扇著風說道,“指揮使大人試想,草原上那麽大的戰事,察哈爾部幾乎被建奴軍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地盤丟失殆盡,怎麽看都不像是還能出得起大價錢大量置辦糧食鐵器的樣子,而王登庫他們此時非但沒有減少交易規模,反而還一直在到處聯係貨源,甚至到江南一帶大肆采購備貨,這樣一來,除了關外的後金建奴皇太極的軍隊之外,他們準備的這麽多貨物還能是賣給誰的呢?不是賣給皇太極,難道是要重新再賣迴南方的嗎?”


    “宋兄所言有理,‘南轅北轍’的道理我還是懂的。”駱養性聽了宋棋的分析,也覺得十分有道理,但卻還是一臉犯難的樣子,“隻是上述宋兄所言到底也隻是推測,若要向皇上交差,還要有真憑實據才行。”


    “要說真憑實據,當然是人贓並獲最好,在他們運貨出關的時候突然檢查,當場查出運往關外的糧食鐵器,此乃上計。”宋棋搖著紙扇說了一個最痛快最直接的解決辦法,聽得在場的楊韜和駱振興滿臉興奮,甚至都要摩拳擦掌地去準備了,然而宋棋馬上又給他們兩個的頭上潑了一盆涼水。


    “此計好雖好,但這卻很難辦到,我們錦衣衛的人手實在太少,而張家口乃至整個宣府,被王登庫他們賄賂,為他們通風報信的官員守將,不在少數。要是我們貿然行動,他們得到了消息,臨時把載有糧食鐵器的貨車換成正常交易絲綢茶葉的馬車,我們便身陷被動了,到最後恐怕隻是白白地打草驚蛇,讓他們更加謹慎,以後再想徹查,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聽了宋棋這番分析,楊韜和駱振興的興奮勁也就徹底消失了。


    “不錯,而且即便是蒼天有眼,我等將其人贓並獲,在關口處查獲了他們要運出關的糧食鐵器,也沒有辦法坐實這就是要賣給建奴軍隊的。”駱養性接過了宋棋的話,進一步分析道,“雖說賣給蒙古人也是大罪,但跟賣給建奴的罪責相比起來還是要輕上許多,他們肯定還是會一口咬定這就是賣給蒙古人的。”


    “那等到他們跟建奴交易的時候不就行了?這樣就是真的人證物證俱全,他們想賴都賴不掉了。”駱振興馬上就接著駱養性的話說道。


    不過在說完這話的同事,駱振興就意識到了自己今天好像沒有帶腦子出門——王登庫他們跟建奴交易的地方必然實在關外,而且十有八九就在皇太極的大軍所在,跑到那裏去確實是可以得到確切的證據,但想要抓人那就是異想天開了,以錦衣衛這邊的人手,在大軍之中隻怕是不要想活著迴來了。


    這已經是駱振興今天第二次提出這麽幼稚的觀點了,剛剛問宋棋為什麽不把張家口的情形上報皇上就已經有一次,現在又來了一個更加愚蠢的,這讓駱振興羞愧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見駱振興憋得滿臉通紅得樣子,就在駱養性和楊韜都感到十分尷尬,想著找點什麽話來寬慰一下駱振興的時候,宋棋卻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合上紙扇說道,“小駱兄弟之言,也的確不無道理。”——很明顯,由於駱養性和駱振興全都姓駱,為了加以區分,駱振興在宋棋的口中就變成了“小駱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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