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晚上,蕭木和林檎、張皇後她們愉快地打麻將、玩紙牌的期間,甚至一直到牌局結束,蕭木他們全都迴去睡覺之後,大明幾乎所有高官大臣的家中,卻幾乎都是燈火通明。大臣們這麽晚還不睡覺當然不是因為有什麽節日將要到來,而是為了研究眼下大明的政治形勢,尤其是在皇上已經通知了明天要上朝,明天肯定將會有大事發生的情況下,時間已經是刻不容緩,每個大臣都需要抓緊時間,跟幕友們秉燭夜談,連夜討論對策。


    他們研究的東西也都差不多,那就是現任的內閣首輔來宗道的辭官到底會不會成功,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究竟應該持一個什麽樣的立場。畢竟自己要是支持來宗道辭官,直接或委婉地表達了你來宗道還是迴家好好供孩子去這樣的想法,結果萬一他這個官沒有辭成,還是繼續擔任他的內閣首輔的話,那自己以後的日子可就沒有那麽好過了。


    那麽自己要是全力挽留來宗道,不讚成他辭官歸田呢?這樣做同樣也有很大的風險,畢竟內閣的位置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來宗道不走,就沒有多餘的閣老的位置空閑出來,其他那麽多虎視眈眈地盯著首輔、閣老位置的官員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就算來宗道不想走,他們也要找點什麽把柄逼迫他走人,自己堅持挽留來宗道的話,自然會成為這些官員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搞不好自己現在的官也做不下去,隻能跟著來宗道一起走人了。要是來宗道本人本就是十分想要辭官的話,那自己的處境就更加尷尬了——受到其他官員的排擠不說,來宗道本人也不會承自己的情,那可就真的是風蕭蕭兮易水寒了。


    既然讚成和反對來宗道辭官都有那麽大的風險,那麽自己什麽都不做,就靜靜地當一個觀眾,看著朝堂上麵的風起雲湧如何?這樣雖然看似十分灑脫,但卻很少有官員能如此豁達,畢竟機遇和風險都是並存的,這樣做雖說沒有什麽風險,但規避了風險的同時就意味著自己也放棄了更進一步的機遇,過了這個村,下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有這個店了。


    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已經足夠令人頭疼,畢竟政治不同於兒戲,一個選擇有錯,都可能帶來萬劫不複的結果。所以支持和反對這樣一個二分之一的問題,就足夠讓高官和盟友、幕僚們頭疼上好久,因為這個事情裏麵也處處透著詭異:


    按照正常的官場經驗和規律來講,來宗道應該早就辭官歸田,迴家哄孩子去了,他這個首輔能當滿一個月都是長的,至於其他的閣老,尤其是那個楊景辰,也是早晚都要灰溜溜迴家的貨色,能不被安上一個閹黨的罪名就夠他燒高香的了,對於當時的楊景辰來說,與其考慮怎麽保住自己內閣大學士的位置,還不如好好考慮一下怎樣避免被閹黨逆案波及來得實在,在這種情況下,早早識相地主動辭官歸田應該才是正常的節奏。


    但就在這麽一個關鍵的時候,皇上卻突然地“出巡”了,而且皇上出巡之後在政治上的舉措和之前相比也是大相徑庭,實在是有太多讓人看不懂的地方。就好比說對這個早就應該辭官迴家的臨時首輔來宗道,又突然信任了起來,甚至把整個大明的大事小情全都交給了來宗道為首的內閣來處理。至於閹黨逆案的處理,也是隻懲戒了其頭目,對於其他的黨羽都是能饒就饒,盡可能地避免牽連過多的人,為此甚至還專門頒布了大赦天下的命令,還是在皇子尚未出世的情況下。皇上這一係列舉措的直接受益人簡直非楊景辰莫屬了,不但讓他徹底擺脫了閹黨的名號,就連他那原本風雨飄搖的閣老位置似乎也坐得越來越穩了。


    本來形勢似乎已經確定了,那就是在皇上的影響之下,大明的內閣成員基本已經十分穩定,大明的官場也恢複了平靜——這也正是蕭木所追求的,其他的官員也隻好收起了不該有的小心思。但就在前天,內閣首輔當得好好的來宗道卻不知道突然發了什麽瘋,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向皇上提出要此去首輔之位,這一舉動不但震驚了在場的所有官員,更是直接讓皇上當場暈厥,原本的觀摩內書堂開課的活動也是不了了之。


    大明原本已經趨於穩定,或者說像是死氣沉沉的湖麵一樣的官場被來宗道直接扔進了一塊巨石,引起了無數的漣漪,官員們原本已經收起的,該有的和不該有的心思又全都冒了出來。


    所以,在這麽一個微妙的時間,所有人都說不準,明天之後,大明的內閣首輔到底還姓不姓來。“支持”還是“反對”的決定也自然十分艱難。


    經過了長時間的反複討論和權衡,大多數的高官們都傾向於來宗道最終會辭官成功,大明的首輔將要換人這樣一個可能的結果——當然做出這個判斷是十分艱難的。


    然而這還僅僅隻是最初步的問題,雖然來宗道辭官成功可能性比較大,但接下來還有很多更複雜的問題在等著他們:


    誰會繼任成為首輔?會是自己嗎?自己該不該爭取一把?成為的首輔當然是最好的,畢竟這是每個大明讀書人的科舉做官的終極夢想,但成為首輔並沒有那麽簡單,需要有一定的資曆,很高的威望,要承受很大的風險,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至於一些資曆威望不足的官員們,倒是覺得成為首輔機會不大,便打算放棄這個機會,而是全力支持自己的政治盟友,如果盟友成為了首輔的話,對自己以後的仕途自然也是大有裨益,而且還能做一個大大的人情,這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當然還要考慮自己和盟友的能量又多大,采取什麽策略才可能成功,。


    最後還要分析除了來宗道之外,其他的閣老們會不會也跟著辭官,他們要是也辭官了,自己要不要爭取一下可能空閑出來的其他閣老之位?或者自己要不要支持其他的盟友獲得空出來的閣老位置?


    總而言之,來宗道要是真的辭官成功了,有無數個問題需要決定,至少有三種選擇可以做——比如說錢謙益的府上,他本人正在和幕友們探討著這個問題。


    “恩師,學生有上中下三策,請恩師擇其善者而行。”開口說話的是錢謙益的學生瞿式耜。


    說起這個瞿式耜,倒也有一番來曆,此人乃是常熟人,萬曆四十四年的進士,現為戶科給事中。剛剛雖然口稱錢謙益為恩師,但實際上卻也並不比錢謙益小多少,作為錢謙益的同鄉,也很受錢謙益的看重,兩個人之間說是師徒,倒不如說更像是亦師亦友的關係,所以,對於瞿式耜的建議,錢謙益一直都是十分的重視,而瞿式耜也確實沒有辜負錢謙益的信任,對於問題的見解自有獨到之處,往往能給錢謙益很大的幫助。


    “哦?起田有何良策,速速為老夫道來!”原來瞿式耜字起田,錢謙益聽了他剛剛上中下三策的說法,知道自己這個學生肯定有了什麽好的想法,於是頓時興致高漲,豎起了耳朵,準備聽瞿式耜接下來的見解。


    “恩師,學生這便說了。”瞿式耜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水,便開始替錢謙益分析道,“明日上朝,率先向皇上陳奏來宗道確實不適繼續擔任首輔之職,其他幾位閣老也都是屍位素餐,毫無建樹,大明形勢在他們手中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愈加惡化了,請皇上下召廷推新的內閣大臣。恩師乃是東林領袖,由恩師提出推舉內閣大臣的建議,其他清流官員肯定會紛紛響應,而且,恩師也極有可能被推舉為信任的內閣首輔,此為上策。”


    “起田繼續說下去。”錢謙益聽了瞿式耜說的話,雖然隻是紙上談兵一般地推演,但聽到了自己有機會成為內閣首輔之後還是激動得坐直了身子,渾身上下的每個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這個首輔的職位就是這樣的有魔力。


    錢謙益催促著瞿式耜繼續說下去,瞿式耜便接著說道:“明日早朝,恩師不必搶先出頭,也不必彈劾其他閣老屍位素餐,而是隨勢而動,待來宗道辭官之事確定之後,再進言推舉內閣大學士,之後再由學生等人四處周旋,令主推者摒棄周延儒、溫體仁等人,選擇恩師,再加上恩師在文苑清流的影響力,這樣的話,雖說首輔之位不敢保證,但恩師至少也能獲得一個閣老的位置。這便是中策”


    “那下策呢?”錢謙益接著問道。


    “明日早朝,恩師不必搶先出頭,來宗道辭官支持塵埃落定後,也不必進言推舉內閣大學士,隻是在旁冷豔旁觀即可,畢竟不論何種方式,以恩師東林領袖的地位,都很有可能獲得一個閣老之位。此為下策。”


    如果蕭木此時出現在錢謙益的家中,聽到了瞿式耜的“上中下三策”的話,一定會感到非常熟悉,想起好多《三國演義》中的經典橋段,並且發出這樣的感慨:“難道古人都喜歡玩這種‘貨比三家,任君挑選’的遊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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