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檎看來,蕭木的表現從某種程度上,會讓人覺得仿佛是在挽留提出分手的女朋友——如果不是來宗道是一個已經一把年紀的老頭的話,至少林檎肯定是會誤會的。


    不過不管怎麽說,最終的效果還是好的,經過了蕭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挽留和勸說之後,來宗道終於表示不再想要辭官歸田,而是要繼續留在內閣擔任首輔,幫助皇上渡過難關,中興大明。


    “臣糊塗,未能察覺皇上的一片苦心,貿然提出辭官之情,真是慚愧萬分,還請皇上治罪。”來宗道誠懇地說道。


    “哪裏哪裏,愛卿能夠繼續助朕治理天下,中興大明,實在是朝廷之福,社稷之福,天下百姓之福。”到了這種時候,蕭木當然不可能去治來宗道的罪,而是十分高興地說了幾句很漂亮的場麵話,雖說是場麵話,但蕭木高興的心情也的確不是假的。


    “臣自當竭力而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定要助皇上完成中興大業!”來宗道神情激動,好像找迴了多年前書生意氣、指點江山時候的激情。


    這倒不是說來宗道這麽簡單地就把蕭木的場麵話當了真,畢竟作為一個典型的封建時代的讀書人、士大夫,一輩子最大的夢想家就是能夠獲得君王的賞識,得到明君的重用,幫助天子治理天下,死後獲得諸葛亮那般的美好名聲。


    現在皇上對自己如此信任和器重,來宗道當然沒有辦法不感到激動和欣喜,雖然自己早已厭煩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但這點困難跟皇上的知遇之恩相比起來,簡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區區小事了。


    總而言之,整個大殿裏又一次洋溢著明君賢臣的良好氣氛,蕭木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來宗道臉上寫滿了知遇的感動,至於一旁的觀眾林檎和王承恩,則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來宗道為了報答皇恩,便立刻打算返迴內閣,更加用心地處理政務,一定幫皇上治理好大明的江山社稷。


    蕭木見來宗道幹勁滿滿的樣子,自然也是高興得很,於是便命王承恩親自送來宗道過去——有人給自己幹活賣命,而且還十分積極,蕭木怎麽能不高興呢?


    王承恩送著仍然心情激動的來宗道離開了,這個大殿又剩下了蕭木和林檎兩個人。


    “怎麽樣?我今天的表現還算可以吧?”蕭木一臉得意的表情,炫耀著向林檎問道。


    這次成功挽留住了來宗道這個內閣首輔,避免了預想的那樣首輔辭官、官場動蕩的情形的發生,而且全程都是蕭木的親力親為,沒有依靠林檎的幫助——如果不算昨天晚上林檎提出了直接找來宗道來確認他的意圖的話,事實上林檎的這個建議也隻是要確認來宗道的意圖,但蕭木卻是不光確認了來宗道的意圖,而且還成功將其挽留,效果不知道比想象的好到哪裏去了。


    而且,林檎昨天晚上所持的,來宗道辭官是一種對皇上的勸諫方式的看法,今天也被證明是錯誤的。所以說,在蕭木看來,就算是一向毒舌的林檎,在全程目睹了自己今天的優異表現之後,也隻有乖乖地佩服的份。


    然而理想和現實之間總是有那麽大的差距,讓蕭木沒有想到的是,林檎僅僅用了一句話,便將他心中剛剛生出的自信給完全摧毀了:


    “然而事實上,要不是你在內書堂那邊搞那些幺蛾子,來宗道原本壓根就不會提出辭官的事情。所以說,就算你的後續功課做得再好,也不過是為之前的智障行為擦屁股罷了!”


    林檎一針見血地戳到了蕭木的痛處,直接噎得蕭木半天沒說出話來,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尷尬的氣氛,足足持續了大概一分多鍾的時間,蕭木才總算找到點理由替自己“辯護”一下:


    “非也非也,從今天跟來宗道的談話來看,他生出辭官歸田的念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我在內書堂那裏什麽都不做,他當天沒有辭官,早晚有一天他還是會提出辭官的。你想想看,幸虧是現在國家還沒有發生什麽大事,要是真等到了皇太極快要就帶兵打過來的時候,來宗道提出辭官了,到時候官場動蕩,皇太極再跑到京城外麵轉悠一圈,大明就算沒有立刻亡國,估計也沒什麽搶救的可能了。”


    雖說蕭木這一套歪理聽起來還像是那麽迴事,但當然隻要是個智力正常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些肯定是他剛剛才臨時想到的,那麽林檎自然也看得出來。


    隻是林檎沒有繼續跟蕭木糾纏這個話題,而是又提出了一個讓蕭木撓頭的問題:


    “你說說看,來宗道昨天剛剛才提出辭官,今天就像沒事人一樣,又迴到內閣正常‘上班’去了,這樣一來,其他的大臣官員們會怎麽看他?”


    “什麽怎麽看他,當然就是他的辭官請求被我這個皇上駁迴了,以後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了。”蕭木此時還沒聽出林檎話裏的意思,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語氣迴答道。


    不過林檎似乎早就知道蕭木無法理解自己這麽“高深”的理論,倒是也沒有著急,而是進一步地“啟發”道:“你再想想看,一般正常的情況下,大臣提出一次辭官被駁迴之後會怎麽做?”


    “怎麽做?迴去繼續幹活唄!”


    “豬腦袋!”林檎終於有些惱怒了,決定給蕭木好好科普一下古代的行事風格,“知道曹魏代漢的事情吧?”


    “當然,三國我都讀了不知多少迴了,我跟你說,裏麵的情節我基本都倒背如流……”蕭木答道,順帶著自吹自擂了一番。


    “行了行了,上次在我那你又不是沒背過,從第二句開始就錯了。”林檎直接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蕭木的吹噓,繼續說道,“曹丕篡位的意圖都已經那麽明顯了,為什麽還要漢獻帝連續三次下召禪讓,這才‘扭扭捏捏’地同意的?”


    “說明他好麵子、愛名聲唄!”蕭木還是理所當然地答道。


    “這就對了,曹丕都知道愛麵子,作為讀書知禮的士大夫,哪個不想要一個好名聲?”


    林檎繼續說道,“作為一個重視名聲的官員提出了辭官,哪能光是被皇上駁迴一次就像沒有事一樣的,繼續迴去當原來的官去了呢?”


    林檎啟發了這麽多,蕭木終於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哎,你有話直接說不久好了,非要把我當成什麽都不懂的小學生,還扯到了那麽遠,弄得我莫名其妙的。”


    蕭木先是抱怨了一句,然後接著說道:“你的意思不就是一般情況下,大臣遞上的第一份辭呈是肯定會被皇上駁迴的,然後大臣都是好麵子的,肯定還會遞上第二份、第三份辭呈,把三揖三讓的戲碼做足了,皇上最後才“被迫”批準了,這才好風光地榮歸故裏,要是第一次遞上辭呈就被皇上毫不猶豫地批準了,那就像是被趕走了一樣,麵子上也不好看。”


    “嗯,你這木頭腦袋總算是開竅了。”林檎直接忽略了剛才蕭木什麽“把我當成小學生”之類的埋怨,而是露出了十分欣慰的表情,就像是見到癱瘓多年的植物人終於醒來一樣。


    蕭木當然不會去理會什麽“木頭腦袋”、“開竅”之類的話,而是繼續說道:“所以說,我還應該讓來宗道再提出第二次、第三次辭呈,然後把它們全部駁迴,這樣才能讓他安心地繼續在內閣好好工作,同時也不會被其他官員在暗地裏麵嚼舌頭?”


    “正常情況下確實應該如此。”林檎收起了方才的欣慰表情,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這句話一說出來,蕭木也知道了,林檎可定還有“不正常”的情況下的解決辦法。


    果然,林檎接著說道,“不過這種做法實在是太過麻煩了,就算來宗道兩榜進士出身,但寫給皇上看的奏折,而且還是十分重要的辭官奏折,肯定還是要仔細地遣詞造句、用心地潤色一番的——明明大家都知道沒用的東西,卻還要無謂地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完成,這豈不是很沒有效率?”


    林檎誇誇其談地說著,蕭木也適時地配合了一句:“那麽,你有什麽好辦法呢?趕緊說來聽聽?”


    “那當然是有的了。”林檎又賣了一句關子,“辦法不但是現成的,而且還是一舉兩得的好主意,你隻需要如此這般,然後再這樣這樣……”


    蕭木聽了林檎的話,也不得不承認林檎所說的確實是一個一舉兩得的好辦法,於是當下便立刻大聲喊道,“來人!”


    這一聲吩咐倒是苦了王承恩,剛剛送走來宗道,正急著往迴趕,好容易快要迴來的時候,又聽到了皇上在叫人,於是王承恩又是一陣小跑,氣喘籲籲地總算是趕上了皇上的命令:“奴婢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辛苦大伴再跑一趟,把來宗道再給朕請來,朕有要事同他商談。”


    “奴婢,遵旨。”王承恩雖然不會對皇上的命令有什麽不滿和怨言,但這並不影響他心中的疑惑,對皇上的這個命令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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