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大明朝的‘文貴武賤’現象已經嚴重到了這個樣子了啊。”蕭木聽了林檎的分析,不禁感慨道,“亂世馬上就要來了,將來肯定到處都要打仗,可是武人的地位卻這麽低,他們怎麽可能有心思好好打仗呢?”


    “文貴武賤這種現象已經有了幾百年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過這次還真不是主要原因。”林檎否定了蕭木的推斷,然後啟發道,“如果你想要赦免的不是許顯純而是一個曾經依附過閹黨的普通將領,那這個人肯定是不會有像許顯純這樣的待遇的。”


    “嗯?”蕭木聽了林檎的假設,心裏也很自然地覺得她說得很對,但卻不知道這句話到底對在哪裏——總之,蕭木心裏也很明白,錦衣衛的地位十分超然,跟普通的武官有著很大的不同。於是蕭木開口問道,“就因為許顯純是錦衣衛?”


    “不錯,就因為他是錦衣衛出身,而且還是有‘前科’、有‘劣跡’的錦衣衛。”林檎理所當然地分析道,“你以為朱元璋和朱棣設置錦衣衛是用來幹什麽的?不就是用來監視那些官員,隨時打探他們有無謀逆舉動的嗎?”


    “噓!小點聲,現在可是大明王朝,敢直唿太祖太宗的名諱,你不要命了嗎?”蕭木直接被林檎的話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林檎注意場合,不要大意暴露了身份。


    蕭木隨即又站起身,到門口去觀望了一下,發現周圍並沒有人走動,應該不會有人聽到林檎的話,這才稍微安下心來,衝林檎做了一個可以放心的手勢,又迴到屋子裏麵坐好。


    林檎聽了蕭木的提醒也自知語失,自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不但說錯了話,而且還是被自己一向認為是智障的蕭木提醒,這更加讓林檎感到沒有麵子,緊張之下,臉似乎也有些發燒起來。


    不過蕭木倒是沒有感覺到林檎的異樣,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所以說,相比許顯純這種酷吏,官員們更加希望錦衣衛中的成員都是好好先生似的人物?”


    “咳咳。”林檎幹咳了兩聲,試圖緩解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把剛剛丟人的事情忘掉,然後才開口繼續說道,“那是當然,不是有那麽一句心靈雞湯嘛,叫做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價值,就看你有沒有一雙發現的眼睛。許顯純雖然是個心裏有些變態酷吏,但你這個做皇上的要是知人善用,把他的本事充分用在懲治貪官汙吏上麵,那簡直就是那些官員們的噩夢,這樣的話,許顯純的變態心理也算是用到了正處。”


    “最近(蕭木此時想的是以2007年來說的最近)好像真的興起了一股心靈雞湯的風潮,沒想到三百多年以後的2333年,也有心靈雞湯這種東西。”蕭木的腦袋裏胡亂地想著,嘴上問道,“所以你是想說,大明的官員們害怕自己所做的貪腐之事被精明能幹的錦衣衛發現,所以才不希望許顯純能夠活命?”


    “不錯,就是這樣。”林檎給了蕭木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這在邏輯上也不通啊。”蕭木就像一個問題寶寶,又提出了新的問題,“許顯純可是閹黨的頭目,就算我免了他的死罪,也根本不可能再讓他迴去繼續做錦衣衛的啊,既然這樣,官員們為何還是非要他的性命不可?”


    “難道你沒聽說到榜樣的力量?”林檎此刻對蕭木的榆木腦袋已經是徹底服氣了,剛剛的“孺子可教”的眼神白白給了一個“朽木不可雕也”的智障,“許顯純當然是罪大惡極,不可能迴去接著當錦衣衛了,但對於所有的官員來說,就算是這樣,也絕不能讓他活命,因為隻有一個死的許顯純才足以震懾其他有酷吏潛質的錦衣衛,提醒他們許顯純的殷鑒不遠,不要生出什麽想要模仿的心思來。”


    林檎分析的道理其實十分淺顯,剛說了一半蕭木就徹底反應過來了,“確實如此!你看我這腦子……”


    “我還沒說完呢,而且。”林檎又一次將蕭木的話給打斷,“而且,要是現在放了許顯純一條命,那就等於是鏟草不除根,萬一哪天你這個‘肅清閹黨’的皇上駕崩了,換上了一個喜歡閹黨的新皇上,或者說你這個‘親賢臣、遠小人’的皇上變‘昏庸’了,重新寵信閹黨了。到了那個時候,許顯純沒準又能官複原職,繼續威脅官員們的身家性命。”


    “嗯…”蕭木不得不承認林檎的分析很有道理,但還是有些地方想不通,“按照你的說法,許顯純的形象似乎光輝起來了,而大明上下的官員們似乎沒有一個好人?”


    “錦衣衛就像是皇上手中的刀,往好的地方用就是好刀,往壞的地方去用你也不能說人家就是壞刀,關鍵還是在於使用這把刀的人。”林檎又一次耐心細致地給蕭木講道。


    “你說的這話有點耳熟,讓我好像想起了中學時候學過的課文,什麽‘非我也、歲也’、‘非我也、兵也’什麽的……”


    “你說的是《寡人之於國也》,是《孟子?梁惠王上》當中的一章,前幾天你不是在我這還背過的嘛。”林檎不愧是中文係的,說起文學經典來簡直是頭頭是道。


    “那天就是簡單試驗一下金手指,又沒有深入往下背……”蕭木小聲地嘀咕著。


    “這一章也很靠前,你那天要是再接續往下讀馬上就能看到了。”林檎又介紹了一句,然後她也發現話題似乎被扯遠了,於是又把臉一扳,說迴了正事,“所以說,許顯純就是皇上手中的刀,而且還是一把難得的利刃,隻是上一任天啟皇帝並沒有用好,讓刀上沾上了不該沾上的血,於是這把刀也就跟著廢了,不可能再由你這個象征正義和天命的皇上再繼續使用了。”


    “但利刃畢竟還是利刃,官員們對這樣的利刃還是心懷恐懼的。”蕭木也徹底明白了林檎話中的意思,替她說出了後麵的話,“隻是,整個大明上下的官員都是這個樣子,那大明豈不是亡國不遠了?”


    “本來離亡國就已經很近了。”林檎一副明知故問的表情,理所當然地說道,“王朝末期,吏治腐敗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就算有那麽兩個公正廉潔的官員出現,也是無濟於事。”


    “真的想把那些腐敗無能的官員全都抓起來,然後好好收拾一番啊……”蕭木“仰天長歎”,感慨著說道。


    “別做夢了,那樣的話全國上下基本就剩不下官員了,大明就變成無政府狀態了。”林檎直接毫不猶豫地否定了蕭木的天真想法。


    “那我就開科取士,好好挑選一批沒有受到汙染的年輕人,讓他們填補上這些空缺。”蕭木也明知自己剛才所說的不過也就隻能是想想而已,但還是心有不甘,不想就這麽死心,又繼續像是在賭氣一樣地說道。


    “開科取士你又能取上幾個道德品質高尚的年輕人,更何況,他們的座師、先生不還是那些官場老油條?”林檎仍然試圖說服蕭木不要那麽天真,“而且,既然這樣的話,你還搞什麽大赦天下的政策幹什麽?這分明就是思想矛盾嘛。”


    蕭木這才發現原來這次是林檎“入戲”太深,於是說道:“哎,我也知道這些不過也就是能在心裏想想,肯定沒法實現的。都說我這個皇上是大明最大的,按理說應該出口成憲,講出來的話都是金科玉律,下麵的臣子應該不折不扣地去執行,但實際上呢,不還是照樣有很多事情根本辦不了。”


    蕭木繼續說道:“而且,不是有一個成語叫‘人心不古’,怎麽穿越到了古代,卻還是有那麽多讀了半輩子仁義道德的官員,行的都是些貪腐苟且之事?”


    林檎接過了蕭木的話茬:“我想想,‘人心不古’這個成語似乎在大明朝之前肯定就有……所以說,雖然你穿越到了大明,確實屬於古代,但是還遠遠不夠‘古’,至少這個時候,人心已經不古了。”


    蕭木聽了林檎的話,也知道想要全天下所有人都是道德模範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舉國上下上下都是正直的官員的話,大明也不會滅亡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蕭木做了最後的總結,“為了把杜老六的案子審明白,查出他背後人物的陰謀,還是要先同意了駱養性想要許顯純協同審案的請求。至於到底是不是要免去許顯純的死罪,以什麽樣的方式免去他的死罪,那都是後麵的事情了,現在研究這些問題都還早,也不是非要一下子就決定好的。而且,許顯純能不能審出有價值的東西,現在也還是個未知數。”


    正好這個時候,王承恩親自端著煎好的藥進來了,這樣兩個人的討論也算是告一段落。親眼看著林檎把王承恩端來的藥喝光,蕭木這才放心地離開了林檎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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