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勁鬆有個習慣,那就是找人的麻煩的時候從來都不會避著百姓,恰恰相反的是,朱勁鬆反而希望圍觀的百姓越多越好。


    所以,永城縣衙外也聚集了大量看熱鬧的百姓,甚至比大清劇裏麵的審案現場還要熱鬧。


    當然,大清劇那些玩意都是假的,因為大清時候的老百姓才不會沒事兒跑到衙門口去看熱鬧,以免被當成同犯。


    正常情況下,都是大清的青天大老爺們已經找到了足夠的證據,而且案情恰好能彰顯出青天大老爺的威風時,大清的青天大老爺們才會讓衙役將百姓驅趕到衙門前旁觀。


    到了朱勁鬆版本的大明可就不一樣了,因為朱勁鬆版本的大明,審案一般都是由警衣衛衙門來做的,縣衙大堂更多的時候還是充當了農會公審劣紳的用處,這時候當然是希望圍觀的百姓越多越好。


    長此以往,大明的這些百姓們可就不怕官了,甚至還巴不得能到縣衙來看熱鬧。


    百姓們尤其喜歡看官老爺們審問那些劣紳。


    隻是讓聚集在永城縣衙外的百姓們沒有想到的是,今天要審的劣紳居然會是善名遠揚的高大緊高大善人。


    這讓圍觀的百姓們很是好奇。


    尤其是聽到那些小吏對坐在大堂上的那個年輕人口稱陛下,再加上許耀宗這個知縣大老爺也被揍的灰頭土臉的站在堂下,這些百姓的心裏就更加驚奇了。


    大明皇帝居然來到了永城縣,而且還是微服而來,先是揍了縣太爺,接著還要公開審了縣太爺的老丈人?


    大開眼界啊!


    對於那些小吏們念的怎麽九出十幾歸之類的賬目,這些圍觀的百姓們其實聽不明白,也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麽貓膩,但是這些百姓聽明白了一點,那就是一個普通百姓欠下高大緊家裏五百文錢,最後不知道怎麽著就能滾成好幾兩甚至幾十兩銀子,最後不得不把地和房屋全部賣掉,一家幾口人全部淪為佃戶。


    朱勁鬆這麽多年來努力推動掃盲和社學,一直努力推動報紙發行並且一直堅持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好處,也終於在這種時候顯現出來。


    出於對朱勁鬆這個大明皇帝的信任,哪怕是這些百姓們依舊認為高大緊家裏是耕讀傳家的良善人家,哪怕這些百姓依舊認為高大緊是個大善人,這些百姓還是選擇了靜靜旁聽,打算看看朱勁鬆這個大明皇帝要怎麽處置高大善人。


    而朱勁鬆也沒有讓這些百姓們失望。


    在小吏大概匯報了高大緊所用的那些手段,再匯總到紙麵呈上來之後,朱勁鬆便對柯誌明吩咐道:“行了,先鬆開他,朕還有話要問。”


    被拿掉嘴裏的臭襪子之後,高大緊卻根本顧不上嘴裏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隻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慘嚎道:“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隻是慘嚎了一番後,高大緊卻沒有等來想象中的驚堂木響,也沒有聽到朱勁鬆問他有什麽冤枉,高大緊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拍了驚堂木,喝一聲安靜,順便再問一問有什麽冤枉,然後給一個陳辯的機會來著?


    這踏馬跟戲文裏寫的也不一樣啊!


    高大緊安靜下來之後,悄然抬頭打量了坐在正堂的朱勁鬆一眼,卻見朱勁鬆也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高大緊頓時心中一驚,趕忙又低下頭來。


    直到這個時候,朱勁鬆才嗬的冷笑一聲,望著高大緊道:“朕實在是沒想到啊,你高大緊居然這麽會玩!”


    高大緊趕忙趴低了身子,拜道:“聖上開恩,草民實在是冤枉!”


    朱勁鬆指了指大堂中的那些賬簿,問道:“你冤枉?難道說,這些賬簿是錦衣衛弄出來栽贓陷害你的?”


    高大緊當然很想說就是錦衣衛在陷害自己,可是這種屁話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別說現在的大明百姓不信,就算是崇禎上吊之前的大明百姓也不會相信——你丫一個鄉下土財主,你有什麽資格被人家錦衣衛惦記?


    眼看著高大緊訥訥不答,朱勁鬆又嗬的冷笑一聲道:“先用雙倍工錢的方式引著工人增加勞作時間,美其名曰讓工人多賺些錢,可是你來告訴朕,當所有的工人都習慣了加班之後,你還會給他們雙倍的工錢嗎?”


    說到這裏,朱勁鬆幹脆從桌子上拿起一封書信,向著高大緊甩了過去:“這封信裏是怎麽寫的?來,大聲念出來,讓所有人都聽一聽!”


    高大緊的身子趴的更低了。


    朱勁鬆扔過來的這封信,高大緊當然知道裏麵寫的是什麽東西,但是高大緊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錦衣衛居然能把自己秘密藏起來的書信都給翻出來。


    站在高大緊身旁的柯誌明看高大緊整個人就跟癱了一樣,當下便走過去撿起書信,拆出信紙後高聲念道:“大緊吾兄鈞鑒:弟亦以為如今工坊之中,工會橫行……兄長提議增加工錢以加增加工時……於用工支出可省萬金,於工人與工會之間亦可分而化之,小弟著實佩服……悉照遵行,斷無所違……”


    念完之後,柯誌明又將信紙封好,再一次送迴了朱勁鬆麵前的案幾上。


    朱勁鬆道:“來吧,你給朕解釋解釋,這封信是怎麽迴事兒?”


    隻是還沒等高大緊迴答,許耀宗就先衝了過去,掄起拳頭開始猛砸高大緊:“狗入的啊!你跟老子是怎麽說的!你說能讓百姓多賺錢,你說老子能為大當家的立功,結果這就是你說的?你個老王八犢子連你女婿你都坑啊!”


    隨著許耀宗開始動手,大堂外那些圍觀的百姓們也激動了起來,紛紛叫道:“打死他!打死他!”


    這裏麵有很多人都是在高家的工坊裏麵做工的,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高大緊想要兩倍工錢的方式來增加做工的時間,甚至還有很多人都在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可是任誰能想到,這背後居然是這麽深遠的布局?


    工人不再信任工會,工會威望盡失,工人與工人之間互相鄙夷互相針對,高大緊他們再慢慢的用各種借口來降低工錢,最後再想辦法將工人和百姓口袋裏的最後一個銅板都拿走……


    一想到信中描述的結局,這些圍觀的百姓就有些冷汗直冒的感覺,緊接著就有一些性子比較衝動的百姓想要衝進大堂,跟著許耀宗一起毆打高大緊以出氣。


    朱勁鬆眼看著要出亂子,當下便猛的一拍驚堂木,喝道:“安靜!”


    趁著百姓愣神的時間,朱勁鬆又高聲道:“朕在這裏,難道還會讓這些跳梁小醜們好過了?”


    百姓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大堂上坐著的是當今皇帝。


    然後,百姓們就放下心來了——要是換個人坐在這裏,百姓們說不定還有可能會有些心疑,但是換成朱勁鬆這個大明皇帝,那老百姓們可就沒有一丁點兒的懷疑了。


    等百姓們徹底安靜下來之後,朱勁鬆又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對柯誌明吩咐道:“把這個蠢蛋拉開!”


    朱勁鬆說的蠢蛋是正在狂揍高大緊的許耀宗。


    許耀宗畢竟是從過軍的,知道怎麽樣打人才能最疼,縱然特意避開了致命的要害,但是當柯誌明拉開許耀宗的時候,高大緊已經被揍的跟豬頭一樣,臉上也如同開了染色鋪子一般,黑的紅的青的紫的,各種顏色都很齊全。


    但是挨過揍的高大緊卻跟癔症了一般,忽然指著朱勁鬆狂笑起來:“如何?老夫這般計策,可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


    “你這昏君!老夫明明有管、樂之才,可是你這昏君卻連科舉都不開,老夫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難道不是你的錯?”


    “所謂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亦當五鼎烹,老夫如今就算是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不亦快哉!哈哈!”


    隻是笑著笑著,高大緊又忽然笑不出來了,因為朱勁鬆依舊在麵無表情的盯著他。


    直到高大緊安靜下來,朱勁鬆才嗬的笑了一聲,說道:“怎麽著?想用你很有本事,是朕讓你這顆明珠蒙塵的說法來打動朕,從而逃過今天這一劫?”


    說到這裏,朱勁鬆不禁搖了搖頭,笑道:“可惜啊,要是換個皇帝在這兒,你這一套說不定還能有點兒用,可惜你偏偏碰到了朕。”


    明珠蒙塵?


    整個大明的百姓數量三萬萬有餘,比他高大緊有才的人多的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也都處於明珠蒙塵的狀態,怎麽其他人就沒跟他高大緊一般折騰?


    他高大緊算什麽東西!


    朱勁鬆搖了搖頭,對站在堂中的都察禦史問道:“依律,高大緊該當何罪?”


    都察禦史拜道:“啟奏陛下,高大緊殘害百姓,此其罪一,依律當斬,高大緊意圖禍亂工人與工會之間的關係,意圖離間百姓與朝堂之間,此舉無異謀逆,此其罪二,依律當淩遲、抄家、族誅,兩罪並罰取其重,臣以為應當淩遲、抄家、族誅!”


    朱勁鬆嗯了一聲,曲指敲了敲桌子之後才道:“將高大緊一家老小盡數收監,解送京城,交由三法司會審裁決,秋後執刑。”


    隨著朱勁鬆的話音落下,大堂下圍觀的那些百姓也都高興的叫了起來:“殺的好!”


    “高賊當誅!”


    “該!”


    隻是喊著喊著,口號聲卻變成了整齊劃一的“皇上聖明!”


    當然,高大緊被收監,並不意味著這件案子就已經完結了,接下來還會有錦衣衛和警衣衛對他進行審問,問清楚跟高大緊勾結到一起的到底都有哪些人。


    而朱勁鬆則是寫了一篇文章,讓人快馬送迴了京城。


    《以增加工錢來引導工人增加做工時間,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麽樣兒的秘密?》


    這是朱勁鬆寫的文章,同樣也是朱勁鬆打響對資產動手的第一槍——就憑一個窩在永城縣的高大緊,他能想出來這麽多的主意,還能從這些主意上引伸了那麽多的套路?


    所以,與其說高大緊是個壞種,倒還不如說他又蠢又壞。


    ……


    好不容易離開了永城縣之後,朱勁鬆又開始繼續下江南之旅。


    朱勁鬆的江南之旅,跟錢聾老狗的路線有所重合,但是也有所不同,比如說朱勁鬆在下江南的時候必須要先奔著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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