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跟路易十六他們幾個大善人見麵之後,錢聾老狗就被再次關進了大牢,雖說有吃有喝也有穿,但是錢聾老狗畢竟是八十一歲的年紀,又沒有了往常當水喝的鹿血,也沒有當粥吃的燕窩,再加上大牢裏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所以,當朱勁鬆再一次見到錢聾老狗的時候,錢聾老狗的精神狀態可就差的多了。


    當然,錢聾老狗是個體麵人,正所謂是輸人不輸陣,哪怕被關進了大牢,哪怕背地裏把腸子都給悔青了,錢聾老狗依舊沒有低頭的想法。


    一見到朱勁鬆,錢聾老狗就開始冷嘲熱諷:“說吧,這次你又打算坑誰?如果接著坑路易十六他們,朕還是願意幫你。”


    朱勁鬆的心裏有些不爽。


    你說你怕死就直接說怕死,想苟活就直接說想苟活,可是你踏馬擺出來這副模樣給誰看呢?要是換個不知道內情的過來,還不得認為你丫是朕的爹?


    強忍住想要賞賜錢聾老狗一耳光的衝動,朱勁鬆冷哼一聲道:“你個老狗不是喜歡出巡麽,朕這次就給你一個陪著朕出行的機會。”


    說完之後,朱勁鬆便對著柯誌明擺了擺手,吩咐道:“請錢聾爺登車,一路上要好生照料,可不能讓錢聾爺死在半路上。”


    柯誌明強忍著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向著錢聾老狗拱了拱手,指著不遠處的囚車說道:“錢聾爺,您請吧?”


    古代的囚車可沒有什麽座位,更不會有是否人道的說法,有的隻是一個極為狹小的木頭籠子,被囚之人的腦袋要伸出籠子外,還要再戴上枷,腳上也要戴鐐。


    錢聾老狗冷哼一聲,頗為自覺的走向了不遠處的囚車。


    雖說囚車跟禦輦沒法比,周圍這麽幾個士卒跟當年下江南時的排場也沒辦法比,可是囚車好歹也算是車,四周也有士卒護衛同行……關鍵是不老老實實進囚車,誰知道那姓朱的會想出什麽花樣來?


    以己度人,錢聾老狗分分鍾就想出來許多種玩法。


    比如說把繩子捆在手上,牽著走;比如說後麵有人拿著鞭子,打著走;比如說……


    反正這損招有的是,還不如老老實實的鑽進囚車裏,也省得再受皮肉之苦。


    這讓朱勁鬆跟朱二旦、朱三順外加曾誠、劉懷文等一眾大佬們十分遺憾。


    不敬老?


    要說這些人不敬老,那是完全不可能滴,《大明律》明文規定,七十杖於省,八十杖於朝,九十者,天子有問則就其室。


    簡單來說就是七十的老頭子可以拿著拐杖去找一省布政使的麻煩,八十的老頭子可以拿著拐杖去找曾誠這個大明首輔甚至於朱勁鬆這個大明皇帝的麻煩,過了九十歲的,他想找朱勁鬆這個大明皇帝的麻煩,朱勁鬆還得老老實實的到這個老頭子的家裏挨訓,過了一百歲的,就是想跑到紫禁城的奉天殿裏拉屎,朱勁鬆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下。


    注意啊,這些規定可不是抄的禮記,也不是抄的秦律漢律唐律,畢竟用詞造句啥的都完全不同,還額外添加了標點符號,絕對不是抄的!


    《大明律》還有一條規定,就是涉及到牽連家人的條款,通常都有一條“凡七十以上或七歲以下者不用此條”的規定,簡單來說就是七十歲以上的老頭子犯了罪都得另案處理,被牽連了也得另案處理。


    誰敢說以朱勁鬆為首的大明朝廷不敬老人?


    問題在於錢聾老狗這玩意它也不能算是老人哪。


    眼看著錢聾老狗自覺的登上了囚車,朱勁鬆也隻能惋惜的歎了一聲,然後登上了禦輦,曾誠等一眾大佬們也都或是登上馬車,或是騎上戰馬,大明朝廷的君臣開始向順天府的方向進發。


    按照朱勁鬆原本的想法,這次還都京城盡量從快,曾誠等一眾大佬們先行出發到達順天儲,然後朱勁鬆帶著後宮幾個妃子外加錢聾老狗慢慢在後麵走,這樣兒既節省時間又節省錢,還不會耽誤朝廷上的公務,也算是一舉多得了。


    但是曾誠等一眾大佬都不同意,就連一直喊著國庫空虛的劉懷文都不同意。


    這些人的理由很簡單:“神州陸沉百五十年有餘,此次還京,正是振奮民心之時,豈可兒戲?”


    “若是不能浩浩蕩蕩的還京順天府,別說朝廷的麵子上掛不住,就算是天下的百姓也不願意!”


    “……”


    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一大堆,總之就是不光要好好展示展示錢聾老狗,讓沿途百姓都能好好見識見識錢聾老狗的模樣,同時還得弄得聲勢浩大一些以振奮民心。


    若是缺了這個流程,似乎就差了點兒什麽。


    事實證明,曾誠等一眾大佬的理論是正確的。


    濟南府城外的道路兩邊卻已經擠滿了百姓,三個身形顫顫巍巍,似乎一陣風就能刮倒的老者更是直接堵在了濟南府的城門口,三個老者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端了托盤的青壯,托盤裏裝著三杯酒,一包用紅布包著的土。


    當朱勁鬆的禦輦到了濟南城門口後,這三個老者就直接攔下了前麵開路的禁衛軍士卒,口口聲聲的喊著要見皇帝,要給皇帝踐行。


    而當朱勁鬆下了禦輦,來到三個老者身前後,這三個老者就噗通一聲跪一下,後麵端著托盤的青壯也跟著跪倒在地,將手中的托盤穩穩的舉過了頭頂,唬得朱勁鬆慌忙扶住三個老者:“朕年幼,可不敢當老丈如此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待到起身之後,三個老者當中領頭之人便向著朱勁鬆拱了拱手,問道:“皇上這是要迴順天府哩?”


    朱勁鬆點了點頭,答道:“是,當初咱們大明的京城就在順天府,如今既然已經收複,自然也該遷迴去,更何況,國朝以後還要對西域和奴爾幹都司等地用兵,遷迴順天府也方便一些。”


    盡管心裏不舍,老者卻也隻是點了點頭,伸手從青壯頂著的托盤上端起一杯酒,遞給了朱勁鬆:“皇上生在咱們山東,長在咱們山東,又是從咱山東起兵,這兒就是山東的龍興之地,還望皇上有閑瑕的時候能迴來看看?”


    朱勁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老丈放心,小子生在山東,長在山東,待掃平了西域和奴爾幹都司,又或者其他得了空的時候,咱就帶著老二和老三還有家裏的娃子們迴咱們山東來瞧瞧。”


    另一個老者從朱勁鬆的手裏接過酒杯,又換了一杯酒,遞給朱勁鬆後哽咽著說道:“皇上莫要太累啊,餓了記得吃飯,冷了記得添衣,可得注意身體啊?”


    朱勁鬆接過酒杯,點頭應道:“老丈關懷,小子記下了,老丈也要保重身體,殘餘的那點兒建虜,不過是土雞瓦狗,用不了兩年的時間就能掃平,到時候小子迴山東,去恁家裏看望恁!”


    老者顫著雙手接過酒杯,第三個老者又端過了第三杯酒:“我等,我等,我等祝皇上多子多福,江山萬年!”


    朱勁鬆向著老者道了謝,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後笑著說道:“借老丈吉言,朕一定努力,爭取生他十個二十個兒子,到時候帶著一塊兒迴山東來看恁,恁可不能嫌煩?”


    朱勁鬆說的輕鬆,三個老者卻紅了眼眶。


    為首的老者顫抖著捧起那捧用紅布包著的黃土,遞到了朱勁鬆的身前:“上迴俺差人去行宮給你送雞蛋,皇上你不收,說讓俺留著給家裏的娃子吃,你還賞給俺們酒肉米麵啥的,俺都記著哩。”


    等朱勁鬆接過那包土後,老者又從懷裏掏出兩個染紅的雞蛋,“今天你要搬到順天府去,這是朝廷的正事兒,也是喜慶事兒,俺不留你,俺也不拿別的給你,就這兩個紅雞蛋,你得收下吧?”


    朱勁鬆將手裏的黃土交給身後的張德全,又鄭重的接過兩個紅雞蛋,互相磕皮了皮,剝幹淨之後大口大口的吃著,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香!這雞蛋真香!”


    等朱勁鬆流著淚吃完了兩個紅雞蛋,三個老者和那個青壯也退到了一旁,為首的老者再次對朱勁鬆抱拳拱手,說道:“皇上此去,一路平安!”


    隨著隊伍再一次向前開拔,道路兩旁的百姓就有如積蓄多時的洪流終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紛紛拿著手裏的雞蛋或者饅頭,往路邊那些士卒的手裏塞去。


    “皇上都吃了雞蛋了,你們咋不能吃!”


    “收下!你敢還迴來,俺跟你急了啊!”


    “我看你敢放迴塞?你個熊孩子,趕緊收下,你收下了,大娘給你說個媳婦!”


    “想著迴來看看啊,這裏也是恁的家,別忘了!”


    “……”


    將這一切都盡收於眼底的錢聾老狗忍不住長歎一聲,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六次南巡,除了第六次南巡被朱勁鬆這個天字號的逆賊給攪和了之外,其餘的五次,錢聾老狗也不是沒有經曆過百姓迎駕。


    可是,那些百姓都隻是遠遠的跪著,連頭都不敢抬,甚至恨不得把頭杵到地裏去,偶爾有幾個膽大的敢竄出來攔住禦駕的,也多半都是為了告狀。


    錢聾老狗的心裏清楚,那些百姓是怕,生怕哪裏做錯了會惹怒官府,從而被抄家滅門。


    錢聾老狗的心裏更清楚,自己一路上雖然不停的蠲免錢糧,可是這些實惠一點兒也落不到百姓的頭上,要不然,也不會自大清入關之後就總有人反清複明,甚至連綿一百五十多年不斷。


    可是錢聾老狗也不在乎。


    在錢聾老狗看來,一個皇帝,需要百姓敬,需要百姓畏,唯獨不需要百姓喜歡,一個皇帝是不是明君,也從來不是那些泥腿子們說了算。


    可是眼前的這一切,徹底顛覆了錢聾老狗一直以來的認真。


    錢聾老狗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朕,真的錯了嗎?


    隻是還沒等錢聾老狗想明白自己這些年的所做所為到底是對是錯,濟南府的百姓們就給錢聾老狗送上了他們認為合適的禮物。


    沒有雞蛋。


    錢聾老狗得到的隻有爛菜葉子,甚至連個臭雞蛋都沒有……山東人多會過日子啊,那好的雞蛋人能吃,臭了的雞蛋也能喂豬喂狗,又怎麽舍得浪費在錢聾老狗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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